張潮是在場外聽著王震旭介紹完所有人才進場的,帶著心滿意足的微笑。
之前參加「世界文學裡的東京」活動時,他聽到主辦方介紹自己是「帝國的執筆者」時那種腳趾頭能摳出三室一廳的尷尬,必須讓所有人都體驗到。
這些花名和介紹他昨晚可想了大半宿,還連夜對王震旭進行了威逼利誘。
張潮在數百雙眼睛的注視下,穿過人群,來到講台前——此時王震旭已經知趣的閃到一邊,把舞台完全留給了張潮。
張潮環顧了一下整個場地,除了讀者以外,還有不少媒體記者也在。
畢竟自己現在日本,尤其是東京,也算得上一個“明星”,一舉一動都會見報。
而見到心中偶像又站到了萬眾矚目的聚光燈下,不少少女讀者都紛紛開始尖叫起來起來,應援的橫幅、燈牌也打了出來,現場一時間熱鬨非凡。
張潮並沒有阻止,而是靜靜等待了幾分鐘,喧囂才漸漸平息下來。
這時候他才緩緩開口道:“感謝大家!今天將是我在日本的最後一日。今晚,我就將搭乘飛機回到中國,能在離開前與自己讀者見麵,是我的榮幸!”
話音剛落,現場就響起了一陣驚呼,來自他身後的代表團成員,包括領隊鄒光明在內,所有人都十分詫異。
張潮的這個決定,沒有和任何人說過。
鄒光明皺起了眉頭,和身邊的飯塚容教授對視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張潮確實誰也沒有告訴。
那就意味著接下來的行程,張潮將全程不再參與?
兩人內心都感受到了壓力。鄒光明甚至掏出手機,把此事立刻短信發給了國內的鐵寧、王蒙等人。
張潮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身後發生了什麼,但依舊不為所動,等王震旭把這幾句話翻譯後,輪到讀者和記者發出驚呼了。
大家都以為張潮會至少再待上一兩個星期,不僅是因為中日文學交流活動,更是因為現在在日本國內,他幾乎就是最炙手可熱的文學明星。
隻要隨便接幾個專訪、通告,他的出場費就能拿到手軟。
據說《文藝春秋》等雜誌已經給張潮開出了一頁稿紙10萬日元的天價稿酬來約稿,隨便張潮寫點什麼都行,照單全收。
電視台開出的通告出場費則達到了300萬日元,比日本要價最高的男明星都高。
加上各地的簽售活動帶動的圖書銷量,如果張潮不要臉一點,在日本“賴”上一個月,賺走1億日元恐怕不成問題。
但他竟然就要這麼離開……
張潮等此起彼伏的驚呼、議論稍平靜一些,才繼續道:“從某種程度上說,我到任何地方,都是帶著問題來的。等到問題得到解答了,自然就到了離開的時候。”
一句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一個前排的記者忍不住問道:“那你是帶著什麼問題來日本的呢?”
張潮微笑著道:“我的新,到底能賣多少本?”
現場哄堂大笑,這個顯然是張潮在開玩笑,但偏偏又和他最近的所作所為相當契合。經過石原一事,他的新想不大賣都不成。
見氣氛已經漸漸到位,張潮才開口說出了答案:“在過去,全世界,包括中國,包括我自己,都認為日本文學遠遠超越中國文學,站在亞洲之巔。
今天為我做翻譯的王震旭先生——”張潮轉身指了下王震旭,“曾經說過一句名言,「日本,是亞洲現代文學的最高峰,隻有征服了這座最高峰,才能征服亞洲;也隻有征服了這座最高峰,才能進軍世界。」
震旭兄,我說得沒錯吧?”
王震旭在一旁聽得隻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但卻隻能硬著頭皮把這幾句話原原本本地翻譯了出來。
張潮身後的年輕作家們感到平衡多了,原來張潮這次是誰也沒有放過,要把社死進行到底。
果然,現場讀者、記者聽到以後又發出一陣哄笑,都帶著促狹看著站在張潮身後一步,手上拿著麥克風的王震旭。
這時候他的導師飯塚容教授小聲地提醒道:“張潮桑這是提攜你,等下你要謝謝他。”
王震旭這才恍然大悟,連忙收斂心神。他之前是獲得過一個推理獎,但日本每年這樣的獎項數不勝數,很快就被人遺忘了。
但是藉由張潮的調笑,他卻可以重新回到媒體與讀者的視線中心。
對於競爭異常殘酷的日本推理圈子來說,一丁點的聚光燈,都價值千金——它可能意味著一份新的出版合約。
張潮繼續道:“之前我也來過日本,但總是匆匆來、匆匆去,從未有機會深入窺探日本的文化底色、觸摸日本的文化脈搏。
所以我心中始終有個困惑——日本文學,何以如此優秀?”
張潮終於拋出了問題。
而這個問題,又極大滿足了現場日本媒體的虛榮心——張潮雖然是最耀眼的文學明星,但他仍然不得不承認日本文學的優秀!
許多記者已經想好了明天報紙的標題:
《“中國小子”膜拜日本文學!》
《張潮的日本文學之夢》
《張潮:日本文學,是亞洲文學的珠穆朗瑪峰》
《張潮征服了東京,日本文學征服了張潮》
……
而他身後的中國代表團裡不少人聽到以後卻局促不安起來。
張潮作為中國青年作家的代表,無論是麵對美國人,還是歐洲人,都能據理力爭,顯示出極強的抗壓能力,怎麼到日本就彎腰了呢?
立馬就有人想提醒張潮,但是「時空曲解的奇械師」和「鋼鐵與冰雪的默示錄」此刻起到了定海神針的作用,在他們的安撫下,眾人才醒悟過來:
這小子,肯定憋著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