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潮竟然一下樂了出來,道:“這圖做得還挺好。”
餘華朝他豎了個大拇指道:“彆的不說,你這心態是真好!”
蘇童也放下手機,對張潮道:“這該不會是你一開始就預料到的吧?”
張潮誠實地說道:“有一部分預料到了,但並不是全部。我沒有想到的是《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會讓大家這麼上頭。畢竟這篇描寫的世界和普通人還是有隔閡的。”
蘇童道:“這你就小看自己,也小看讀者了。雖然‘小楊’這種人大家以前都沒有見過,但是他身上擁有那種脆弱、陰鬱的氣質被你刻畫得很好。
大部分愛的人心裡都住著這麼一個脆弱、陰鬱的自己,你很成功地挖掘出了角色與讀者之間的共鳴點。
而且誰說陌生的世界就一定會產生隔閡?關鍵看這個世界能不能讓人信服。你這兩篇寫的雖然是‘未來世界’,但是基於的卻是現實邏輯。
大家罵你,正是因為有強烈的代入感。”
餘華在一旁認真地聽完,點頭同意道:“確實如此,本質上讀者是不管你寫的‘現不現實’,而是‘認不認可’。
這次爭議這麼大,說明他們認可了你筆下的世界和人物,所以也就對你在現實中的行為格外不認可——話說回來,那個‘功夫水果’你怎麼想出來的?太好玩了!
我昨晚劃了到夜裡兩點多,要不是實在太困了,說不定能劃到天亮。”
張潮笑道:“我就提供了一個點子,美國分部那邊的幾個小夥子花了6個星期就做出來了,正好趕上手機的發售日——這也是我沒有想到的。”
餘華讚歎道:“這就是創意的重要性啊!幾個月前你在那個八條腿的人行天橋上說你新的構思的時候,我還覺得那會是很遙遠的未來……”
蘇童也覺得很感慨:“是啊,誰能想到呢——說起來,那家的脆肉皖真好吃!”
張潮抬手看了下時間,笑道:“童老師餓了吧?正是飯點,咱們收拾一下出發吧。”(蘇童本姓童)
餘華興奮起來,問道:“就是要去你之前電話裡說的那個工業園嗎?雖然不一定要寫相關的題材,但我真想看看這些人真實的生活是什麼樣的?”
張潮道:“就是那兒……不過二位這身造型不行。尤其是童老師,一看就是文化銀。餘老師還行,這發型一看就很潦草,但是這身POLO衫出賣了你……”
蘇童鬱悶地回頭看看玻璃反光裡的自己——黑框眼鏡、深藍純色襯衫、皮帶腕表,好像確實有點不接地氣……
張潮大手一揮道:“走,我先帶你們去個地方做下改造!”
……
一個小時後,三人從深圳東門白馬服裝市場鑽出來,一身新裝扮:
張潮穿著花襯衫、破洞牛仔褲、夾腳拖鞋,耳朵上還夾著一根煙,和之前混跡大排檔時差不多;
餘華則穿著一件條紋T恤,一條工裝褲,蹬著一雙鋥亮的皮鞋,腋下還夾著個包,手腕上還有塊假得不能再假的勞力士金標,活脫脫一個勞務中介;
蘇童老師高度近視,眼鏡不能脫,但是張潮給他配了一身廉價的白襯衫、黑西褲,襯衫下擺紮進褲腰裡,手上的表換成了串,與當時廠裡混得不得已的小經理一模一樣。
三人互相對視一眼,都哈哈大笑起來。
……
而就在張潮、餘華、蘇童三人體驗生活的時候,「微博網」上另一篇文章也火了起來,標題是《活著真的隻需要一顆腎嗎?》。
這篇文章的作者ID是「大院小醫」,看內容也確實是個醫生。他從專業角度解釋為什麼雖然活著隻需要一個腎,但一個腎真的隻能讓人勉強活著:
【許多人誤以為腎臟隻是“過濾廢物的器官”,這種認知嚴重低估了腎臟的複雜功能。腎臟每天要過濾約180升血液,不僅通過調節水電解質平衡維持內環境穩態,還承擔著分泌促紅細胞生成素(EPO)調控造血……
兩個腎臟通過精密分工,形成動態平衡的代償機製。當失去一顆腎臟時,剩餘腎臟會進入超濾過代償狀態,這種代償並非“無害替代”,而是以犧牲長期健康為代價的應激反應。】
【《新英格蘭醫學雜誌》追蹤研究顯示,單腎人群在10年內出現微量白蛋白尿的概率是正常人群的3.2倍,20年內進展為慢性腎臟病3期以上的風險增加65%。殘餘腎臟長期超負荷工作,導致腎小球硬化、腎小管萎縮不可逆。】
【腎臟巨噬細胞是先天免疫的重要防線。單腎狀態下,免疫細胞數量減少40%,術後感染風險增加,結核等機會性感染發病率提升2.8倍。】
【單腎代償能力與年齡密切相關。30歲供腎者到50歲時,殘餘腎功能平均下降至正常值的35%,需透析治療的概率是正常人群的17倍。更殘酷的是,非法交易導致供體無法享受正規腎移植後的終身醫學監護。】
【25歲以下供體出現早發性腎衰竭(<40歲)的風險是中年供體的3.8倍。青春期的代謝旺盛加速殘餘腎單位損耗。】
【腎臟不是可再生的手機配件,而是維係生命的精密器官。當文學作品中“賣腎買手機”的荒誕情節照進現實,我們更需用醫學真理刺破謊言。記住:健康無價,任何物質享受都不能以摧毀生命根基為代價。】
如果說《狗日的張潮!》更多是一種出於義憤的情緒發泄,那麼《活著真的隻需要一顆腎嗎?》則是基於科學的理性警示。
這篇文章同樣得到了大量轉發,並且也被置頂到了「微博網」的熱榜榜首。
大家更加憤怒了,對張潮這種“文學、商業兩手抓、兩手都很賤”的行為口誅筆伐,大有真正讓張潮滾出文學界之勢。
甚至就連《收獲》和《當代》兩本雜誌都遭殃了,因為刊載了張潮的這兩篇作品,雖然銷量都破了記錄,但是收到的抗議書、譴責信一麻袋一麻袋的,簡直恍惚回到了八十年代。
“這就是不把這兩篇發在自己雜誌上的原因嗎?”《青春派》編輯部裡,馬伯慵發出了一聲感慨,其他人噤若寒蟬,哪裡敢搭茬。
這次《青春派》也受到了一些衝擊,但遠遠沒有《收獲》《當代》大,當然更不能和張潮本人受到的壓力比。
就在群情激憤之時,CCTV的《麵對麵》欄目,推出了預告:本周日晚9點30分,本欄目將專訪《狗日的張潮!》的作者「鬼畜叮當貓」,為您揭開這篇網絡熱文背後的故事。
連CCTV都要下場批鬥張潮了?所有人都興奮起來,期待著節目播出,徹底把張潮打倒。
周日晚9點30分,《麵對麵》準時開播,大家愕然發現,坐在知性、優雅的主持人董倩對麵的,不正是該下地獄的張潮嗎?
隻見張潮微笑地對鏡頭打招呼:“大家好,我是張潮,微博網ID「鬼畜叮當貓」,也是《狗日的張潮!》的作者!感謝大家這麼關注我的。
其實今天的爭議,就是我想要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