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
荒野之中,人跡罕至。
一條公路卻在山間夾縫生存,遠遠看去就像一條灰白的巨蛇伏在山林之間。
“轟轟!”
遠處兩輛軍車從山腳下駛來,軍綠色的車身在茂密山林野草中穿梭,除了發動機的聲響外,偽裝幾乎毫無破綻。
“唰唰!”
車輪壓過積著水的路麵,帶起一人高的渾濁泥水。
但轉瞬之間,又被不知疲倦的雨水衝刷乾淨。
二者周而複始。
沉悶的車廂中,坐著四人。
駕駛位坐著一個身穿軍裝的年輕男人,雙手放在方向盤上,正目不轉睛的看著前方的道路。
副駕駛則是一個身材魁梧,全副武裝的軍人,銳利的眼睛不放過窗外任何一絲動靜。
二人都一言不發,悶頭做好自己的事。
後座則坐著兩個容貌氣質出眾的女人,一位神色淡漠,美眸漆黑的就像深不見底的海洋,蘊藏著什麼叫人根本看不清楚。
另一位身段豐腴,氣質嬌媚動人,眉宇間卻縈繞著淡淡的愁緒和哀容,令人心疼憐惜。
二人之間隔著一人的距離,各自倚靠在車窗上,默默看著被雨水淹沒而模糊不清的窗戶。
氣質嬌媚的美婦人偶爾看向冰冷的女人,張著嘴唇,欲言又止。
但對方不曾回頭一次,也不曾與之交談,好似二人之間有所不和。
沉悶壓抑的氣氛在車廂內彌漫,隨著窗外的雨水漸漸深了。
不多時,車輛行駛到一片森林中。
空曠的視野被濃密的樹葉枝丫所遮掩,堅硬的路麵也變成了泥濘鬆軟的沙石子路。
狹窄、起伏不平,被深陷的、積著雨水的車轍所覆蓋,道路中間甚至生出了不少雜草。
“哐當!”
車輛行駛在這樣的路麵上,速度也逐漸慢了下來,甚至左搖右晃,上下顛簸搖晃不止。
“嘶!”
以至於讓坐在後座兩個女同誌直接失去控製,撞到一起,腦後青絲一陣搖晃。
惹得二人連忙扯住扶手,頻頻皺眉的看向駕駛員。
“兩位同誌,接下來的路可能會有些顛簸,還請多多擔待。”
駕駛員從後視鏡瞥見這兩道眼神,頓時頭皮發麻,這二位可惹不起,連忙解釋道。
“小同誌,現在到哪兒了?還有多長時間?”
抱著肩膀看向窗外的柔媚婦人陡然發問。
“距離143營地還有不到十裡路,下雨天不好走,還要一個小時。”
駕駛員思索道。
自九點多出發後,經過四個小時的長途跋涉,終於快到了。
寧秋月微微頷首,轉頭看向身側的蔣婷,眼神中滿是愧疚,“我們馬上要到了,等會兒我們就知道程開顏那邊的動靜了。
你……你彆一個人悶著了,我們說說話好嗎?
我,我是真的不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情,要不然我肯定不會把程開顏塞進來,我……”
她還想說什麼,卻被蔣婷忽然投來的淩厲眼神,刺得如芒在背。
淩厲刺骨,甚至帶著一縷縷恨意。
寧秋月認識蔣婷十幾年,從未見過性子淡漠,從不表露情緒的蔣婷,露出這樣的眼神,教她心中一顫。
“你現在滿意了?”
蔣婷直勾勾的看著寧秋月,淡漠道。
“我……”
“嗬嗬。”
“這不就是你一直以來想看到的嗎?我承認你做到了。”
她忽然嘴角生硬的扯出一個冷笑,“上一次你威脅他就算了,但這一次……寧秋月!你千不該,萬不該讓他陷入生命危險,要是他真的出了什麼事情,我這輩子也不會原諒你。”
寧秋月聽見這話,臉色一白。
麵對蔣婷毫不留情的質問,她滿臉蒼白,猶如泄氣的皮球縮在車座上,心中猶如亂麻,百口難辯,隻能張著嘴機械的重複:“我我我……”
蔣婷神色重新變得平靜下來,將寧秋月忽視,自顧自的低下頭思索著什麼。
“轟轟……”
陰暗的天空閃過幾道悶雷,車輛在雨中繼續行駛。
……
與此同時。
低矮的山腳下,143團軍營駐地充斥著嚴肅緊張的氣氛。
自昨日前線的重大情報,被采風作家們帶回後。
整個軍營就立即進入一級警戒狀態。
昨天夜晚,駐紮在軍營的尖刀連,一百人已經帶上武器乾糧輕裝上陣,連夜行軍,從側翼繞過去包夾敵人。
同時,駐紮在者陰山,八百裡河附近的部隊也整軍待發。
附近的幾支部隊也正在朝這邊集合。
而敵軍方向,根據八連九連發來的緊急電報顯示,敵方似乎也察覺到什麼,有大批部隊正在集結,朝著彙水河對麵的峽穀發起猛烈的進攻。
戰地醫院宿舍
小屋裡,光線昏暗。
床頭邊放著一盆冷水,昏迷了一天一夜的林清水躺在床上,身上壓著兩床被子,露在外麵清瘦的臉紅的發燙,額頭壓著一塊濕冷的毛巾。
“小顏,小顏,你在哪兒……快回來!彆害怕……姐姐找你來了。”
女孩似乎做了一個噩夢,削瘦的慘白臉頰寫滿愁容,罥煙眉彎折似蹙非蹙。
她似乎做了一個噩夢,腦袋在枕頭上左右搖晃,乾燥得裂開血口的嘴唇開闔著,口中不斷呼喚著一個人的名字。
不知過了多久,若有若無的呼喚沉寂下來。
“嚶嚀……”
不多時,安靜的小屋內。
一聲虛弱無力的呻吟自昏睡的林清水口中發出,她嬌弱的眼眉輕輕閃了閃,似乎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了。
“呼呼……小顏。”
過了幾分鐘,林清水這才睜開沉重的眼皮,昔日瓷般的眼白被血絲覆蓋,她強撐著手臂從床上坐起來,嬌弱的身子靠在冰涼的牆壁上,沉重的喘息著。
她從被子裡抽出手臂,毫無血色的手中緊緊握著一把桃木梳子。
這是程開顏送她的生日禮物,他那時候沒錢,買不起禮物於是親手做了把桃木梳子給她。
這麼多年,她一直用到現在,小心嗬護著。
但現在物是人非,東西還在,人卻……
“嗚嗚……”
看著這把簡陋,笨拙的桃木梳,林清水隻覺胸腔被一股強烈的,令人窒息的悲痛填滿,叫她喘不過氣來。
林清水捂著臉,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滑落,滴落在手背上,梳子上。
令人憐惜痛心的哽咽在屋內回響。
不知過了多久。
林清水終於平靜下來,她從床頭的櫃子裡抽出一個抽屜,拿出一卷圖冊。
輕輕展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地圖。
上麵清晰的標注著老山附近的路線。
其中有幾處地點,被林清水用鉛筆,做下了標記和路線規劃。
河流,峽穀,森林,幾座山峰,還有娟秀細小的文字清晰的寫明方向和注意點。
非常詳細。
這是她曾經將程開顏救回後,憑借回憶和資料,反思,找尋出來的最佳路線。
當初要是走那條路,或許就不會傷成那個樣子,在醫院昏迷了那麼久。
“從那裡,有條路似乎可以繞過敵兵,到峽穀那邊……”
林清水注視著地圖,幽幽歎息一聲。
以她現在的狀態,似乎下床都困難,更何況是翻山覆水到前線,把弟弟救出來?
“老天爺啊……誰能去救救小顏嗚嗚……我死也願意,誰能救救他呀!”
林清水閉上眼,嗓音沙啞,如泣如訴。
可惜無人理會,窗外隻閃過幾道閃電的轟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