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啪!
劈啪!
一團火堆在被血腥味撲滿的山洞內熊熊燃燒著,為陰冷潮濕的洞穴提供著源源不斷的熱量和火光。
或許是木材不夠乾燥,火堆中時不時就有火星子炸開,發出一聲聲脆響在山洞內回蕩,顯得格外安靜。
不過,這點動靜,倒是驅散了山洞內的死寂和陰冷。
火堆那閃爍跳動的火光,照應在沁著水霧的山洞岩壁上,留下一個纖細的影子,而那影子身側還躺著另一個影子,一動不動的。
忽然那纖細的影子,舉起了小刀,閃著銀光的鋒利刀尖落下,在躺著不動的那人身上滑動,切割。
就像是法醫給屍體開膛破肚,血腥而殘忍。
“噗嗤!”
溫熱的血液順著十字刀口朝著四周緩緩流下,蔣婷見狀皺了皺眉,立即動手將係在肩頭兩側的布條勒緊幾分,很快血液流淌的速度變得緩慢下來。
蔣婷喘了口氣,從行軍水壺中倒出滾燙的熱水澆在沾著血的手上,即便傳來一陣陣火辣的刺痛,她也心如寒潭,不為所動。
這是處理傷口的必經之路,沒有酒精,就隻能用熱水代替。
要是因為自己的不夠謹慎,導致開顏細菌感染,那她真是百死莫辭。
她伸出白膩的指頭,緩緩擠進劃開十字的傷口中。
幾乎是一瞬間,她敏感的指頭就感受到傷口深處的肌肉傳來一陣陣抽搐,緊縮。
‘他在痛……’
蔣婷死死咬著早已乾涸的嘴唇,強忍著鼻尖的酸澀和心中的刺痛,在程開顏模糊的血肉中扣動、翻找,直到指尖觸碰到那顆變形的彈頭,將其從肌肉中鬆動,再用匕首挑出來。
這已經是第四處槍傷了,但他和她都沒有適應這份痛苦。
“叮!啪嗒~”
沾著汙血的金屬彈頭掉落在地麵上,發出一聲輕響。
“呼……終於處理完了。”
用烘烤乾淨的布條塞進去填充傷口止血,處理好傷口後,蔣婷終於無力的癱坐在地上,平複著心中波瀾起伏如過山車般的情緒。
一小時前。
蔣婷在山洞洞口找到程開顏,在確定他還留有呼吸之後,她就立刻清理了戰場,將敵人身上有用的物品的全部搜刮下來,然後再將其一一扔下山崖。
這裡雖駐紮著我軍的部隊,但仍然是人跡罕至的原始山林,其中豺狼虎豹暫且不提,但山熊絕對是存在的。
血腥味,屍體,火藥……
在這些嗅覺靈敏的畜生鼻子底下,就是活生生的指向標。
若是不加以處理,不出一個小時,就會被這些畜生找到,用鋒利的爪牙將他們撕成血肉碎片吞入腹中,成為它們美味的腹中餐。
所以意識到這一點的蔣婷,在確定程開顏還有呼吸之後,就立即打掃了整個戰場,搜羅敵人身上各種有用的物品。
槍支,彈藥,炸彈,以及隨身的乾糧,還扯下幾件他們身上的衣服。
蔣婷雖然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但在這種性命攸關的關鍵時刻,她依舊保持著冷靜思考,做好完備的計劃,來處理事情。
做好這一切後,蔣婷這才強忍著腿部的刺痛,背著程開顏找了一處乾淨安全的山洞。
進到山洞,她將衣服鋪在冰冷硌人的山洞地麵鋪了好幾層,這才將程開顏以臥躺的形式放下。
她又去尋來木材,用摸來的火柴生起火,把軍用水壺塞火堆裡燒熱水,給接下來處理傷口做準備。
蔣婷知道要是長時間在陰冷環境下穿著濕衣服,體溫會失去平衡,輕則發燒,重則失溫死亡。
更何況程開顏還受了重傷,需要處理傷口,所以衣服是必須要脫的。
於是趁著燒水的空隙,她顧不得羞澀脫下身上濕透的衣服,又把程開顏身上能脫的衣服全部脫掉,背後脫不下來的就用小刀裁剪下來,將濕透的衣服全部掛在火堆上烘烤。
嗯,她現在和程開顏兩人都處於光著身子的狀態。
好在程開顏陷入了昏迷,欣賞不到這旖旎婀娜,絕美動人的豐腴嬌軀。
明亮熾熱的火光落在兩人身上,灼熱的溫度下,蔣婷冷淡的俏臉看上去紅彤彤的,也不知是熱的還是羞的。
儘管內心極為複雜自責,蔣婷也不曾停止動作,她小心翼翼的避開受傷的部位,用打濕的布塊,一點一點將程開顏身上的臟汙,血痕擦拭乾淨。
至於程開顏的背部,她根本不敢亂碰,也不忍心亂動他的後背。
因為那裡已經慘不忍睹,背部凹陷下去,血肉模糊焦黑一片,幾可見骨,衣衫襤褸的布條和皮膚肌肉死死粘在一起,好在背後的血已經被烤焦的皮肉止住了。
蔣婷心中知道,是因為那場爆炸,程開顏近距離挨了兩發手榴彈。
……
“為什麼這麼傻,要獨自一人去引開他們?”
“我這樣的人……怎麼會,怎麼配,你為什麼要這麼傻……”
蔣婷失神的凝視著身側躺在地上昏陷入昏迷的程開顏,那張平日裡總是對她露出溫柔笑容的臉,也因為傷痕和失血過多而蒼白失色。
隻要一想到昨日深夜裡,自己在五個窮凶極惡的敵兵的追趕下,倉皇逃竄,幾乎陷入絕望的情景下,幾乎要自儘了結生命的情況下。
她期盼著想要見到的人,就像年幼時,蔣婷躺在母親懷中聽那神話故事中的英雄一樣駕著五彩祥雲,宛如天降一般堂堂登場,出現在自己麵前,救走自己。
甚至為了自己,程開顏獨自一人引走五個敵人。
背著自己在山林中奔跑,昏睡前那溫柔的輕撫……
光是想一想昨天夜裡那一段段模糊不清的碎片,蔣婷她那顆冰冷的心臟,就傳來一陣剜心的刺痛,久久不能平息。
如潮水一般的刺痛之下,結著厚厚冰層的心湖都被衝刷出一道道裂紋。
她甚至感覺到自己的內心在發燙,靈魂在顫栗。
明明自己這樣冷血的女人,為什麼會有人願意親近,為什麼會有人願意付出生命的代價,自己配嗎?
蔣婷在心中冷漠的質問自己。
不知道看了程開顏多久,蔣婷終於冷靜下來,開始反思、記錄下自己的情緒變化。
“太奇怪了,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情緒,為什麼?”
“吊橋效應嗎?還是老套的英雄救美?亦或者我對開顏……”
女人冷漠的聲線在山洞內回旋,隨後立刻陷入一片死寂的沉默。
她不想深究,也不敢深究了。
仿佛她的內心,是一道上鎖的潘多拉魔盒,一但明悟,滔天的洪水和罪惡將毀掉他們所有人。
……
蔣婷取下鼻梁上那架在長時間逃亡中裂開的眼鏡,揉了揉被壓出兩個紅印的鼻梁。
她對著鏡片哈了口霧氣,撩起已經一根被火焰烤乾的布條,輕輕擦拭掉上麵的血液,放在一邊。
然後扯過單薄的雨衣,搭在身上,安靜的躺在程開顏身邊。
她這兩天太累了。
火光在山洞內跳動,半乾半濕的木頭在火堆裡時不時發出一聲炸響。
太安靜了,山洞裡。
安靜得蔣婷幾乎是一閉上眼,就喪失了意識,陷入沉沉的夢境之中。
她做了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