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噔噔!”
一群白大褂抬著兩副擔架穿行在省城醫院的手術室長廊上,安靜幽深的長廊回回響著足夠沉重的腳步與足夠緊張的氣氛。
“呼吸時有時無,大概率呼吸道被壓迫。”
“瞳孔有渙散跡象,生命跡象正在減弱……”
“背部傷勢過重,須立即展開搶救……”
省城醫院急救科醫師主任黃醫生,一邊跟著人群跑動,一邊觀察擔架上病人的情況,做著緊急判斷。
老實說他在得到上級命令,要求來搶救一位在近距離被兩枚手榴彈炸傷的小同誌時,他內心第一個反應就是不可能,正常人根本活不下來。
不過秉承著上級領導命令,和對生命的重視,黃主任還是來了。
當黃主任看到病人全身上下的傷勢後,黃主任神色凝重,在看到背後幾可見骨,一片焦黑的情況後,更是倒吸一口涼氣。
這種傷勢,在錯過黃金救治時期後,基本上判了死刑。
但從剛才的檢查看來,這位病人生命力頑強,也不是沒有希望。
“槍傷和止血做的不錯,雖然已經發炎了,但處理得很到位,這是蔣婷同誌處理的嘛?”
他瞥見程開顏身上被軍綠色布條堵住的傷口,嚴肅緊張的臉色終於平緩了許多,起碼沒有出現大出血的情況。
“是我處理的,醫生請您一定要救救他。”
蔣婷躺在另一副擔架上,等會兒,將和程開顏分離,進入到不同的手術室治療。
“請您放心。”
黃主任認真的點頭,老實說他對這樣一個罕見的,生命力如此強盛的病人很感興趣。
要是這位程開顏同誌能活過來,對他而言也是一個好事。
“多謝。”
蔣婷咬著唇瓣,輕聲致謝。
與此同時,眾人已經抵達手術室門前。
下一秒,兩副擔架分道揚鑣,進入不同的手術室救治。
蔣婷躺在擔架上連忙轉頭看向身側,麵若金紙的程開顏躺在擔架上,陷入沉沉的昏迷。
自上次蘇醒與自己有過短暫的交流後,這家夥就再也醒過了。
蔣婷現在後悔莫及,回想著山洞內二人說話的畫麵。
‘明明能更溫柔一點,為什麼自己醒來的第一句話,卻是冰冷的詢問……問他為什麼一直看著自己。’
“一定要……活著!”
蔣婷望著那道漸漸消失在眼前的身影,心中苦苦哀求。
咣當一聲,手術室關閉,門外亮起搶救中的紅燈。
……
……
一小時後。
手術室內。
蔣婷躺在手術台上,頭頂炫目的燈光令她一陣眩暈。
此時她的手術已然結束。
醫生已經離開,隻剩下一位小護士留守在這裡,照看要等待程開顏出手術室的蔣婷。
“蔣同誌,您上身的傷口已經處理完畢,骨折的腿部也打上了石膏,您現在可以休息一會兒了,等有了消息,我再向您彙報。”
身側,抱著病曆,穿著白大褂和護士帽的小女護士,滿是驚歎的看著手術台上的美婦人。
這位清冷淡漠的女同誌,在手術後多了幾分病態嬌弱的氣質,尤其是眉宇間那一抹濃鬱到化不開的憂愁和哀怨,格外令人憐惜,就連她這個女人也不例外。
“多謝你了,小同誌,想一個人安靜休息一會兒……”
蔣婷輕輕點頭,聲音虛弱的說。
她現在隻想一個人靜靜,準確來說是需要將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一整個好好想想,好好思考思考。
“那我就不打擾您了,有消息了我再通知您。”
小護士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她很是善解人意的說。
“啪嗒!”
房門輕輕關上,整個手術室安靜下來。
蔣婷輕閉著眼,隔壁手術室傳來的聲音和動靜,一絲不落的湧入她的耳朵中。
“肌肉注射去甲腎上腺素最大劑量!”
“止血鉗!止血帶,對四肢噴射性出血進行近端阻斷!”
“做藥液加熱,避免病人失溫。”
“注射芬太尼10μg……”
一連串不停歇的聲音,那麼的緊張,匆忙。
隔著一堵牆,聽見這些聲音,蔣婷仍然是一陣陣的揪心與刺痛。
在這個生與死的特殊時刻。
她終於願意,終於敢沉下心來仔細想想,仔細探尋,那個在山洞中不敢思索的問題了。
小時候,蔣婷常聽母親說,除生死外,人生無大事。
以現在的情況來看,這句話,竟有些道理。
比起生與死,自己內心那一縷不為人知的禁忌情愫,又算得了什麼呢?
蔣婷眼睛無法聚焦的看著窗外縫隙中溢出的一縷月光,心中再度平靜下來。
仔細想想,兩人的緣分似乎的是從第一次見麵才開始。
但其實是從二十年前,就開始了。
外甥女一歲時和程開顏在雙方家長的見證下,定了封建娃娃親婚約。
家長,其中自然包括了蔣婷。
那時候的蔣婷正值十三四歲的少女時期,在家人亡故後,便一直和姐姐相依為命,寄居在姐夫家中。
也正是這份親眼的見證,多年後已然成婚的她不願讓外甥女重蹈自己的覆轍,故而將婚約告訴了被瞞在鼓中的外甥女。
果不其然,正值青春懵懂,少女芳心初綻的劉曉莉得知後,心中滿是惶恐與哀愁。
正因如此,程開顏這個名字,也在劉曉莉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尤其是,此時的劉曉莉正處青春時期,對男女情愛之事懵懂向往之時,這個名字的意義就越發沉重了。
蔣婷現在看來,兩人之所以走到一起,根本不是偶然。
幾乎是偶然中的必然。
可以說隻要兩人相識相知,走到一起的概率就很高了。
想到這裡,蔣婷下意識的笑了起來,很是柔和。
……
後來,蔣婷又接下了劉曉莉委托,上門退婚。
本以為自己的上門退婚,得到的是他的憤怒與記恨,再不濟沒有那麼順利。
但麵對自己的強勢,程開顏不卑不亢的應對,他的反應甚至還有些幽默和一種看破俗世的透徹。
蔣婷對他的第一印象是,好清醒,好和善的一個人。
幾乎不像這個年紀的人。
在這一瞬,蔣婷有種在他身上看到自己的感覺,就是那種仿佛對什麼事情都沒那麼在乎,對什麼事情都有些冷淡,就好像這個世界與他無關一樣。
或許正是這份與眾不同的第一印象,讓她神使鬼差的在搞定完程開顏的助教工作後,把他叫來幫忙搬家。
再後來在北師大辦公室的朝夕相處,程開顏展現出在文學上的超高天賦,甚至是闖出了不小的名頭。
但最令人蔣婷觸動的還是,因為他和自己很像。
一個冷口冷心,一個溫口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