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
天空像被攏上一塊薄薄的黑紗,稀薄的月光從雲層的縫隙裡漏了出來。
電視機新聞主持人洪亮的嗓音在客廳裡響著,由於接下來的天氣,還出現了一些信號變動導致的噪點。
靠牆的餐桌上整齊擺著四盤菜,在燈光下泛著油星子的光點,正往上冒著熱氣。
“我記著昨天天氣預報裡說晚上好像有雨啊?”
劉曉莉一手端著小瓷碗,一手握著筷子,因為電視機所在的茶幾和餐桌靠著同一麵牆,視線受阻,她才不得已才扭著身子,以一個彆扭的姿勢朝著旁邊的電視機看去。
“連風都沒起,一時半會兒下不下來,實在下也沒關係,我坐公交就好了。”
程開顏夾了塊瘦肉,比較無所謂。
隻要二十分鐘落不下來,他就能安然到家。
“好吧。”
劉曉莉聽見這話,隻好瞥了他一眼,默默將湧上心頭的話咽了下去。
“你今天也累了,好好休息。”
程開顏似是也意識到了什麼,溫聲解釋了一句,也因為他晚上還得回去寫東西。
“嗯嗯。”
劉曉莉神色安靜的點點頭,心想反正也快要放假了,也不缺這點相處時間。
剛轉身回來,女孩忽然瞥見他的嘴角沾著一粒米,再看看他毫無察覺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遂下意識伸手將其撚下放進嘴裡。
“啊?”
後者被忽然的動作愣住了,疑惑的看了過來。
“是飯粒。”
女孩眨眨眼似乎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神色靜靜地。
隻是遮在鬢角下的玉耳悄然紅潤起來。
聽見這話,程開顏想到一句話:
白月光是飯米粒。
……
吃完飯,此時天色已經暗了許多,也起了風。
不過程開顏還是打算立刻動身離開。
臨走前劉曉莉遞了把傘過來,“以防萬一下雨。”
“謝謝。”
程開顏點點頭,腰間似被什麼戳了戳,他下意識看去。
隻見身著高齡黑毛衣的小姨靜靜站在身側,手裡拿著一根手電筒,電筒插電池的一端抵著自己的腰間軟肉。
小姨冷聲道:“路上小心。”
“嗯。”
程開顏左看看右看看,隻覺自己的心像是要在兩人柔和的視線中融化一樣,還化作一道暖流從頭皮順著身體往下流淌。
“走了。”
程開顏決心不能陷在這溫柔鄉裡,毫不留戀的擰開房門,知會一聲就大步流星的走了。
而劉曉莉與蔣婷二人,則默默看著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了昏暗的夜色之中。
關上門,知性美婦輕聲呼喚:“曉莉。”
“怎麼了?”
“女孩子要矜持端莊一些……就像你媽說的那樣。”
美婦俏臉認真的叮囑道。
“知道了,小姨。”
女孩乖巧點頭。
小姨其實一直是她從小到大最尊敬,最崇拜的人……之一。
考上清華,出國留學,嫁入豪門,歸國後又成為了最年輕的副教授……
在她心目中,小姨的形象一直都是那樣清冷優雅,那樣高貴知性。
因此小姨平時的話,她也總是記在心裡。
“那就好,小顏那邊我也會好好叮囑的。”
蔣婷滿意的點點頭,她伸出冷白的手指將女孩耳邊淩亂的碎發捋到耳後。
倒不是她不願意讓這兩人親近,而是因為這裡畢竟是教師大院,人多眼雜。
說到底兩人隻是對象,沒有結婚。
上次大雪天氣住一晚還好,但次數多了,難免有些碎嘴的說閒話。
念及此處,蔣婷又忽然感覺有些好笑。
自己什麼時候會考慮得這麼多,這麼細致了?
還是說……有那麼一絲絲吃味呢?
倏然間,蔣婷神色又嚴肅冷冽了幾分。
讓劉曉莉有些惴惴不安,難道是自己說錯話讓小姨生氣了?
“進屋吧。”
劉曉莉鬆了口氣,關上房門。
二人一起收拾著東西,一邊聊著。
“小姨,我也快放假了,今年我們要不要一起回去?”
劉曉莉隨口問。
她是十二號放假,今年除夕是二月五號,中間有二十多天的日子呢。
“我?我就不必了。”
“也是,小姨您得去寧家那邊過年。”
“嗬嗬……”
蔣婷臉色平靜的笑了笑,沒有回答。
離婚這件事,曉莉並不知道。
而小顏或許是有所猜測的,但她從未主動訴說。
……
六點半。
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去,帶著塵土味的細小雨點從空中落了下來。
“叮叮叮~”
清脆的自行車鈴鐺聲,在狹窄巷子裡回蕩,不多時巷子的轉角一束光線明晃晃的照了過來。
程開顏將車停在門簷下,抖了抖身上細小的雨點,隨後快步走進院子裡。
“上哪兒去了?這麼晚才回來?”
問這話的是搬了張小板凳,坐在簷廊下洗衣服的趙大娘。
“看表演去了。”
“這樣啊。”
趙大娘放下手中的搓衣板,昂著腦袋看去,剛想再說點什麼,但程開顏此時已經推著車子進屋去了。
趙大娘隻好嘀咕一聲:“算了,既然找不到機會那就不給他。”
另一邊,程開顏回了屋。
“回來啦?”
“嗯。”
“廚房裡熱了水,趕緊洗漱一下。”
母親和王檣阿姨她們幾個在看電視,見程開顏這麼晚回來,她也見怪不怪了,也懶得操心這些事。
程開顏覺得應該是文蕾姐給母親知會過。
洗漱後程開顏看了會新聞,電視上說剛晴朗了沒多久,這一周是雨夾雪。
“雨夾雪,反正我用不出門,多舒服。”
程開顏心中歡喜,又倒了滿滿一碗茶回了臥室。
坐在書桌前閉眼回憶著情節,尋找著寫作狀態。
不多時。
“劈裡啪啦——”
窗外的雨聲漸漸響了起來,這過程就像是從你的頭頂,由遠及近的籠罩了下來。
豆大的雨點子落在屋頂的青灰瓦片上,又流了下來打在印花窗戶上,濺起稀碎的雨珠,打濕了程開顏的睫毛,眼睛一冰,絲絲冰冷的濕潤之感襲來。
於是……程開顏的鋼筆終於動了起來:
傍晚,裹著油汙的電燈將老宅的廚房照亮。
我圍著圍裙在案板上切菜,小菲則蹲在灶台前添柴火,小女兒小風則坐在木頭小板凳上四處張望,似乎在尋找著什麼東西。
我知道這丫頭是被今天的“煤煤蟲”嚇到了,於是警惕的四處尋找。
“爸爸飯煮好了,可以炒菜了。”小菲回頭喊道。
“來了。”
裡麵一鍋燒的是洗澡用的熱水,外麵一鍋則是鍋巴飯,現在該盛起來炒菜了。
晚飯過後。
我在雜物間找到兩個洗澡的大木桶,洗淨後往裡麵倒滿熱水。
女兒們高高興興的鑽到裡麵一起泡起澡來,我則在另一個桶裡。
不知何時起了一陣狂風,屋外的天線被吹得嘎吱作響,樓上的房門傳來嘭的一聲巨響,嚇得我們三人縮了縮脖子。
我扭頭看向浴室的窗外,隻見不遠處的森林被吹得向一側倒伏,閃電在空中劃過,淅淅瀝瀝的雨水織成了雨幕,叫人看不清晰。
“好無端的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