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麼生氣做什麼,這不是遲早的事情嗎,去年過年的時候你得知曉莉找了對象,還一股腦的問曉莉什麼時候讓她把對象帶回來看看,怎麼現在……”
“我不明白。”
坐在蔣婉對麵的中年男人聽見妻子不虞的語氣,不由無奈的搖了搖頭。
“現在怎麼了?”
“此一時彼一時,你知不知道!”
蔣婉揚了揚秀麗的柳眉,一對與劉曉莉如出一轍的杏眼滿是不耐的瞪了眼麵前的丈夫。
說話時,女人還習慣性揚了揚下巴。
“行行行,你先消消氣,消消氣……彆氣過了頭,老毛病犯了一會兒睡不著覺。”
中年男人伸手握著妻子的手,嗓音溫和醇厚的開口安撫著妻子不耐的情緒。
“我有什麼氣的,我氣的是你閨女。”
可蔣婉並不買賬的冷哼一聲,極為不滿的拍了拍桌子:
“無論是和程開顏談對象,還是辭掉江城歌舞劇院的工作去BJ,這些事情你閨女可都是先斬後奏,從來都沒跟我這個媽商量過。”
“現在這丫頭帶男人回來過年,居然還是先斬後奏。
我倒要問問你了,你閨女到底有沒有把我這個媽當回事?
對象上門這種大事,她掐著時間點寄信過來。
這信是中午剛到的吧,下午我才收進來看,結果這兩人明天上午就要到!
這說明什麼?
說明她就是怕我不同意她帶程開顏回來過年,你閨女就是這麼看我的,我有這麼小氣不通人情?”
她真是越想越氣,越想越不爽。
一時間氣得她呼吸急促,說不出話了,那張白皙的臉頰都染上了一抹激動的紅暈。
什麼時候自家溫婉可人,清雅嫻靜的女兒變成現在這個任性自我的樣子?
想都不用想,這肯定是程開顏給帶壞的!
蔣婉甚至都想立刻飛到BJ,指著老朋友徐玉秀的鼻子質問她怎麼教的兒子。
“咳咳……曉莉這不是怕你不同意嗎?”
劉建設輕咳一聲,見妻子的確是氣壞了,連忙打著圓場。
妻子這話雖說得不錯,但他也是能理解自家閨女這樣做的原因。
九月份的時候,妻子跟著閨女去南疆探望程開顏。
人家重傷昏迷大半個月才剛醒,可她倒好上去就是一通夾槍帶棒的教訓。
要知道程開顏才剛救了妹妹阿婷的命。
這樣做,你讓曉莉和阿婷兩人怎麼看?
劉建設心中尋思著原因,當然這話他是不敢當著妻子的麵說的。
“哎……這挑對象,挑女婿可不是隨隨便便的事情,我這也是為她好,這不是怕她一時頭腦發熱,付出犧牲那麼多,萬一呢?”
素來精明強乾的蔣婉歎了口氣,臉上也難免浮現一抹隱憂。
“嗯。”
劉建設本想著說幾句,想了想最終還是悶不作聲的點了點頭。
“算了算了,事已至此我還能說什麼,早點睡吧,明兒我請個假帶著曉菱去接他們倆。”
蔣婉揉了揉眼睛,起身安排道。
“那我中午也早點回……”
劉建設點點頭,隨後想到什麼似的沉聲提醒道:
“對了,你可彆再像之前那樣冷著臉,再怎麼說程開顏也是遠道而來。”
“我用你說?”
蔣婉雙手抱胸,不鹹不淡的橫了他一眼。
劉建設溫和的笑了笑,打趣道:“我倒要看看程開顏究竟生得多好,能讓敵視程開顏的你,都不得不承認他的樣貌極好。”
“哼!”
蔣婉聽見這話,不由冷哼一聲,轉身回房。
隻是走到樓梯處,美婦人心中又不免感慨起來:
“這小子的確生得好,以後生個孩子不知道得有多漂亮呢。”
……
次日清晨七點。
哈爾濱道外大街上。
冬日的晨霧裹著屋頂的煤煙,懸在黑色磚石鋪就的街道上,一股淡淡的刺鼻煙味彌漫開來。
街道兩側,中華巴洛克建築與俄式洋房交錯佇立著。
俄式洋樓的鐵皮穹頂上凝著一層結著殼子的冰,像一群戴白絨帽的蘇聯老人。
“簌簌!”
一堆冒著煙氣,帶著餘溫的煤灰被鐵鍬翻進牆角堆積的灰色冰雪之中,將積雪溶出蜂窩狀的空洞,發出窸窸窣窣的細響。
“昨天晚上的車,最快應該九點就能到。”
蔣婉放下鐵鍬,捋了捋額前被厚實的翻毛皮帽子壓塌的頭發,抬頭看向遠處,那座攏在晨霧間的巍峨火車站。
今天天氣很冷,天氣預報裡播著有零下二十度。
饒是蔣婉今天帶著帽子,穿著貂皮大衣也冷得有些發顫,早上起來做了些家務,又把家裡的煤渣倒了這才暖和了一些。
“也不知道曉莉跟程開顏兩人準備的衣服合不合適,曉莉應該知道……”
蔣婉搖搖頭轉身回了屋,先去把小女兒叫醒,一會兒去接人得帶著她。
至於丈夫劉建設一早就去上班了。
他現在在軍工廠裡上班擔任高級工程師,一大清早廠裡來人說廠裡機器出了故障,讓他連忙去廠裡看看。
蔣婉則一直在哈爾濱供銷合作社下轄的分社裡,當了個不大不小的副主任,主要管理分社的組織部門,請個假和女兒一起去火車站接人很是很輕鬆的。
一會兒出門路過單位進去說一聲就是了。
“曉菱!起床了!”
蔣婉走到二樓靠近樓梯的臥室門口,推門進屋:“曉菱起床了!”
“嗯~”
縮在被子裡窩成一團的女孩陡然被吵醒,下意識發出少女清脆嬌膩的哼哼鼻音。
“起床了!”
蔣婉進屋坐在床邊,不輕不重的隔著被子拍了拍小女兒的屁股,出聲催促道:“快起床了,今天你姐要回來了。”
“真的?”
被子呼的一聲掀開,露出一個生著瓜子小臉清瘦的女孩,這便是劉曉菱,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問道。
“當然,早上九、十點就能到站,一會兒我們吃完飯去接你姐,你姐應該從京城給你帶了禮物回來。”
蔣婉笑著點頭道。
至於程開顏來了的事情,蔣婉並未主動提及,可能是懶得多嘴,也可能是她當程開顏沒來一樣。
“太好了。”
……
將女兒叫醒,蔣婉便起床準備早飯。
順便將準備好的年貨像是豬肉,蒜泥紅腸,大酸菜,豬肉白菜餃子等硬菜,都拿出來化凍,這些都是中午要用的。
這畢竟是程開顏第一次來上門,第一頓午飯必須得豐盛一些。
就算蔣婉再怎麼不待見程開顏,看在女兒的麵子上,她也不至於在這種小事情上苛待程開顏。
吃完飯,已經八點鐘了。
蔣婉叫上劉曉菱準備出門,兩人在門口換上保暖禦寒的大衣戴上帽子。
臨走前,蔣婉陡然像想起什麼似的站定在原地。
“怎麼了?媽媽?”
劉曉菱站在門口被風吹得直打哆嗦,轉身看見這一幕,好奇的問。
“等會兒我去拿件衣裳,我們這兒比BJ還是要冷得多,你姐說不定穿的比較少。”
婦人語氣隨意的解釋了句,轉身上樓。
不多時拿著一件黑色大衣下來了。
劉曉菱看著母親手裡的大衣,看著有些奇怪。
“走吧。”
“哦哦。”
二人關好門窗,沿著街道朝哈爾濱火車站而去。
……
鬆花江跨江鐵路大橋上。
“嗚嗚嗚——”
一輛前進號,黑紅色塗裝相間的火車頭冒著滾滾的白色蒸汽行駛在白茫茫一片的江麵上。
咣當咣當——
鐵軌與車輪碰撞的聲音,如一柄利劍刺破江麵上升騰的濃鬱冰霧,傳出很遠很遠。
車廂裡,程開顏坐在下鋪的床邊,透過火車起霧的車窗,向外看去。
依稀能看到鑄鐵大橋兩側,縱橫交錯的華倫式橋梁桁架。
桁架上墨綠色的漆皮已然斑駁,裸露出暗紅的鐵質和凸起的銀色鉚釘頭。
程開顏的視線又調轉向前,遠處被一片冰霧籠罩的鋼鐵城市在陽光下若隱若現。
沿江一座座高聳的紅磚高塔肅然聳立,塔頂正往外噴吐著工業廢氣,湧入冰霧之中,如一道灰色巨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