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張懸鶉給出反應,步安便接著說道:“步鴻軒獨斷專行,你在他手下苦熬了這麼些年,陳遠橋想必給你出了不少主意,結果呢?”
“結果你們謀劃數年而不成的大事,我重回嘉興的頭一天便迎刃而解了。”步安頓了頓,給足了張懸鶉思考的時間,才接著道:“府衙一場大火死了那麼多人,偏偏隻有你逃了出來,可畏大難不死,可為了避禍,陳遠橋為你散播流言,結果又如何?”
張懸鶉的眼神中已經帶著一絲警惕,他顯然聽懂了步安的意思,也因此變得緊張起來——步安沒有猜錯,張懸鶉生不如此的衰樣是裝出來的,他絕不止這點膽識。
“結果自不必言。”步安搖著頭看向彆處,重新看向張懸鶉時,神情肅然,眼中帶著警告的意味,聲音也變得格外低沉:“張大人,是誰害你到今日這般境地的?事到如今,你還要由他替你籌謀嗎?”
“步公子……”直到這時,張懸鶉才第一次張開他皸裂的嘴唇,用遠比以往沙啞的嗓音,輕聲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不懂?”步安站起身,毫不遲疑地往外走去,“不懂就算了。”
“……步公子!”直到步安伸手去拉門栓,張懸鶉才出聲喊道。
步安隻當沒有聽見,哐的一聲拉開了木門。
和煦的陽光與新鮮的空氣撲麵而來,同時到來的,還有張懸鶉急切的聲音:“步公子留步!陳遠橋誤我!他說你這幾日必會見我,讓我裝死等候,隻要你所提條件,我都一口答應,便可逢凶化吉……”
“眼下情勢所迫,不如先虛與委蛇,他日再徐徐圖之?隻因我為你求情容易,要請藩台大人重新治你的罪,讓他出爾反爾,卻不好開口了,是不是?”步安緩緩轉過身來,看到的是張懸鶉坐在床頭,一張老臉驚懼不定。
他顯然猜對了。
陳遠橋不蠢,稍稍試探,見步安態度不冷不熱,就知道此子絕非玲瓏坊所能控製的,一腔熱血頓時冷了下來。既然拿步安沒辦法,他便將視線重新投向了窮途末路的張懸鶉。
事實上,陳遠橋沒有算錯,一旦步安向孔浩言求情,令得張懸鶉脫出囹圄,做了嘉興知府,想要再把他扳下來,可就沒那麼容易了。這樣一來,明明是步安出的力,在張懸鶉這邊看來,卻成了陳遠橋略施小計,利用了步安。
可惜他們演得稍稍過火了,就因為步安說過,要等張懸鶉生不如死再出手搭救,陳遠橋便授意張懸鶉裝死,以免延誤時機。然而,陳遠橋千算萬算,偏偏漏算了一樣:隻是被軟禁在南湖官驛的話,張懸鶉必定能覺察到了一絲生機,絕不會就此等死的。
“我不知道陳遠橋與你有多少交情,不過為了性命著想,我勸你還是離他遠一些為妙。”步安走回來重新坐下,這一回麵色變得柔和了許多。
“公子所言極是,我若能重見天日,必與他割袍斷義。”張懸鶉正色道。
“你又錯了。”步安雖然不清楚他話中有幾分真情,又有幾分假意,卻還是搖頭道:“玲瓏坊有錢有人,陳遠橋有心有力,必要時用上一用,未嘗不可;但是把身家性命,交在這種自以為聰明的愚人手裡……我也毋庸多言,你自有切身體會。”
張懸鶉苦笑著搖頭:“我為官數十載,到頭來,不及公子一席話。”他這付痛改前非的模樣,並沒有博得步安的信任。這樣一隻老狐狸,越是容易征服,就越不真實。
“廢話就說到這兒,下麵我跟你說說正事。”步安懶得跟他虛情假意,直截了當地說道:“頭一件事,是希望你仔細想一想,我既然殺得步鴻軒,想要殺你難不難?另外也不妨同你直說,藩台孔老大人與中丞李老大人是我施計救出的,今日扶你上位不難,來日拉你下馬也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