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蘇文手下的那些親兵都很清楚,這名箭師叫做崔元忠,他用的鐵胎弓篆刻著特殊的符紋,用真氣激射出的鐵羽箭比尋常的箭矢要快得多。
他的箭快,但朱玄成似乎也早料到了有這樣的一箭,他的軟劍往後卷動,硬生生將落向背心的這一箭帶偏。
然而就在此時,城牆上響起震鳴。
三支巨型的弩箭如隕石墜落,兩支弩箭落空,分彆在他的身側左右,但其中一支卻是無比精準的射在他的後背。
噗!
巨大的弩箭擊穿他的身體時,他的血肉和骨骼似乎隻是發出了如羊皮筏子漏氣般的聲響。
在所有人的視線之中,他的上半身就像是熟透了的果子崩碎一樣的崩開,碎肉和碎骨崩飛得到處都是。
半截殘缺的身軀往外跨出一步,才順著山體滾了下去。
朱玄成身後排著的兩人平日裡是做文書工作的,此時看到這樣的景象,兩個人不受控製的嘔吐起來。
他們的身後響起金屬的震鳴聲,如山般的陰影和隨即亮起的輝光,籠罩住他們躬著的身體。
一尊真氣鎧甲飛快的越過他們,龐大的身軀卻像是靈巧的兔子一樣在傾斜往下的山坡上奔跑,他手中兩柄巨型的長刀是嵌套在他的鎧甲上的,這使得他看上去就像是一隻巨大的螳螂。
這具玄甲也絕非隋朝或是高麗的製式玄甲,而是一種私甲或是暗中試製成功,還未出現在大唐軍方卷宗中的玄甲。
它表麵的覆甲就像是巨大的魚鱗,整個頭盔則更像是一個魚頭。
它散發著的真氣光輝也因為鎧甲的黑沉色澤而顯得有些烏黑,但鎧甲表麵的破風能力很強,這具玄甲沿著山坡往下衝擊的時候,它身前的空氣像是有形之物一樣在它的兩側張開,它身前沒有什麼破空的風聲,但身後卻是狂風呼嘯,十分驚人。
城牆上再次響起巨大的呐喊聲。
雙刀揚起時,顧留白的身軀在這兩柄刀下顯得十分渺小,但雙刀環狀朝著顧留白絞殺而至時,顧留白的身影卻已經出現在長刀留下的殘影之中。
這名玄甲士錯愕的擰身,他甚至都沒看清顧留白是怎麼避開自己這一擊的。
但當他再揮動著雙刀追斬顧留白時,他自己已經失去了平衡。
他這時候才看到自己的左腿沿著膝蓋和身體已經脫離。
沉重的身軀瞬間就砸倒在山道上,然後一路滾到了山底。
看著那具玄甲身上的真氣輝光消失,顧留白目光落在了那條左腿上。
他用劍一挑,這條左腿也飛向了山下。
城牆上所有的呐喊聲瞬間消失。
就連甕城門口那些督戰的將領此時動作都遲緩了起來。
他們從顧留白的臉上看不到任何疲憊的神色,但他們自己卻覺得很累。
他們覺得自己不像是在督戰,倒像是在趕著牲口去屠夫那裡屠宰。
而且這屠夫不像是在殺牛宰羊,而像是在殺雞。
殺牛殺羊會比較容易累,但一個人殺雞會累麼?
“上!”
一名身穿重鎧的將軍聲音顫抖著發出命令。
那兩名還在嘔吐的修士被直接推下了山坡。
他們的後方,一列重鎧軍緩緩的走出城門。
固有的認知是很難改變的。
任何軍中將領都會認為,玄甲和重甲會對修行者造成更大的麻煩,他們會被迫用更多的真氣來瓦解他們身上的鎧甲。
這種觀念甚至根深蒂固,但那名年輕的大唐道首卻似乎瞬間就改變了他們的這種固有認知。
如果那具玄甲不是武器太長,恐怕這顧十五依舊可以站在原地不動。
有弓弦震動的聲音在城牆上響起。
那兩名不斷嘔吐,走得不快的修士瞬間像受驚的兔子一樣朝著顧留白衝去。
兩個人其實修為差不多,速度也差不多,看上去就像是兩個人聯手來攻顧留白。
不過顧留白淡然一笑,也沒有說什麼,兩個人還未來得及出手,紫色的劍氣就已經落在了他們的咽喉。
這時候一名身穿重鎧的軍士已經持著厚盾瘋狂的衝來。
也就在此時,城門樓上跳下來一名修行者。
這人手持著一具很大的鐵胎弓,正是蓋牟城軍方最厲害的箭師崔元忠。
他對著顧留白連射三箭。
在那名重鎧軍士距離顧留白還有十餘步時,這三支箭矢已經出現在顧留白的身前。
他射完三箭就轉身。
雖然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但這樣的舉動在這種時候卻似乎很容易讓人看出他是什麼意思。
我是箭師,和你對敵當然是遠遠射箭。
我的箭在彆人到達你麵前時就到了,也不算圍毆你。
我出手了若是殺不了你,那我也不繼續留著和彆人一起戰你。
明明有些無恥,卻似乎又挑不出多少刺。
顧留白手中長劍往上卷去,劍氣將這三支箭矢卷動,從他身側拋飛而過。
此時那名重鎧軍士距離他還有五步,崔元忠卻是突然側身,揮動鐵胎弓。
當的一聲。
一支沒有什麼破空聲的箭矢被他的鐵胎弓擊飛。
然而也就在此時,第二支箭矢已經淩身。
崔元忠的右手已經抽了一支箭,倉促之下,他用手中的箭去抽打這支箭矢,然而他手中這支箭根本無法改變這支箭矢的行進線路。
轟的一聲爆響。
明明隻是一支連破空聲都沒有的箭矢,但落在他身上的刹那,卻發出了一聲恐怖的轟鳴,磅礴的氣勁瞬間將崔元忠身上的衣甲撕碎,將他的身軀炸裂。
崔元忠的上半身直接消失。
他半截身體化成了飛散的肉沫和骨屑。
城牆上響起無數無法控製的駭然叫聲。
此時依舊無人發現那名隱匿著的大唐箭師在哪裡,但此時所有人也都明白了這名箭師的意思。
你射大唐道首三箭就走,射不死就算認輸。
但我讓你走了麼?
你射他三箭,我便射你兩箭。
而且我這第二箭的威力,你們好生看著,比你們的守城弩的弩箭還要厲害得多。
蓋蘇文無言的苦笑起來。
什麼樣的修行者,才能讓一支箭矢擁有這樣的威力?
到了這種時候,就連他自己都有些失去了信心。
身穿重鎧的軍士衝到顧留白的麵前,他用肩盯著厚盾朝著顧留白撞去,與此同時,他手中的長刀貼著盾的下沿朝著顧留白捅去。
然而在這種距離之下,顧留白動都沒有動,隻是看了他一眼。
這名軍士隻覺得自己的刀就要捅進顧留白的身體,但這時候他的大腦一片空白,整個人仿佛瞬間失去了意識,周圍的一切都似乎不存在了。
在所有高麗軍士的視線之中,顧留白什麼都沒有做,這名重鎧軍士就停頓了下來,停頓在他身前。
接著顧留白伸出左手落在他的肩膀上。
沒有人能夠察覺顧留白用精神神通控製了這人,然後輕易的用真氣震斷了這人的心脈。
他們隻是看到顧留白的左手落下,這名重鎧軍士便跪了下來,跪在了顧留白的身前。
厚盾和手中的刀支撐了這名軍士的身體,他垂著頭,就像是對顧留白在表示臣服。
“妖!他不是人,他是妖怪!”
看到這樣的畫麵,有人終於忍不住叫出了聲來。
顧留白笑了笑。
他自然知道這時候自己要做什麼。
他悄然的催動了鐵流真給他的神通物天眼玄鴉。
黑色的烏鴉隱匿在巨大的壇城之中遁入夜空,在第二名重鎧軍士朝著他衝來時,渾身包裹著黑焰的玄鴉從空中落下,擊在這名重鎧軍士的後腦。
當的一聲悶響。
這名重鎧軍士重重摔倒在地,天眼玄鴉扇動著翅膀,落在跪在他身前的那名重鎧軍士的頭頂。
站上一夜是很累的。
哪怕站上一夜殺雞也很累。
當這隻玄鴉抬起頭看向城牆時,顧留白覺得自己應該不用站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