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後已經是半下午了。
沈微慈靜靜坐在小書房看賬目,藍色窗紙的光很安靜,旁邊的鎏金紗燈也很溫暖,唯有炭火的劈啪聲。
但是守在旁邊的月燈知道,沈微慈已經半刻鐘沒有翻一頁了。
外頭又傳來一陣哭聲,沈微慈在失神中回過神情,又擱了筆站起來。
她掀了簾子出去,往耳室過去,就看見兩個嬤嬤正抱著孩子哄著。
譚嬤嬤見到沈微慈過來,忙道“許是睡夠了,兩位小主子這會兒正鬨呢。”
沈微慈問“奶過了麼?”
譚嬤嬤點頭“剛才喂了會兒,不過不大願意吃,估摸著還不餓。”
沈微慈點點頭,從譚嬤嬤懷裡接過清娪過來懷裡抱著,又去看躺在搖床上拿著小木劍玩的昫兒。
那小木劍是宋璋給刻的,為了怕傷著昫兒,刻得十分圓潤,棱角都磨平了。
宋璋無數陪著孩子的時候,就抱著昫兒在懷裡刻劍,大大小小的刻了十幾把。
偏偏昫兒喜歡的緊,抓著劍就安靜的玩兒的不亦悅乎。
沈微慈有時候覺得這對父子倒是都喜歡耍劍。
相比起清娪的哭鬨,昫兒就蹬著小短腿,往嘴裡咬短劍。
旁邊的嬤嬤怕宋昫傷著,小心翼翼的照看著。
屋內暖融融的,沈微慈抱著清娪走了走。
小清娪格外喜歡沈微慈身上的味道,小手緊緊捏著沈微慈的衣襟,沒一會兒就安靜下來。
旁邊譚嬤嬤笑著道“娪主子也隻夫人能哄好了。”
沈微慈笑了笑,又坐在旁邊鋪著皮毛的椅子上,微微靠著,含笑逗著清娪。
她教她娘親,清娪就牙牙學語,奶聲奶氣,十分討人喜歡。
宋璋天黑了才回來。
一回來在正屋沒見著沈微慈,轉身又往旁屋去。
外頭大雪紛紛,屋內暖意浮動,燭光明亮。
更要緊的是,雕花屏內有一道雋秀的身影。
宋璋神情一暖,邁開大步走到沈微慈的身邊。
他彎腰將沈微慈懷裡的清娪提著領子扔到一邊的小床上,又站在沈微慈的麵前,一隻手撐在沈微慈椅子上的扶手上,高大身形落下的陰影將沈微慈整個籠罩住,一隻手抬起沈微慈的下巴,鳳眼如柳,深深眼眸觀察著沈微慈的神情。
接著他不顧身後被冷落的清娪的嚎嚎哭聲,一把就將沈微慈橫抱起來,往自己那屋走。
沈微慈輕叫了聲,捏著宋璋袖子看他“清娪在哭呢。”
宋璋低頭“有婆子和奶媽在的,你彆操心。”
沈微慈紅了臉頰,又埋在宋璋懷裡閉上眼睛“怎麼一回來就這樣?”
宋璋一直將沈微慈抱進了屋,將人按在屏風後的貴妃榻上,一隻膝蓋半跪著,又低頭看著身下懷裡的人。
他手指撫過沈微慈的眼角,低啞的問“你眼圈為什麼紅了。”
“我聽說你今天去看沈明秋了。”
“你心軟了?”
沈微慈閉上眼睛,腦海中沈明秋那張臉又忽然出現在眼前,她心裡咚咚跳動,伸手抱緊在宋璋的腰上,蒼白著臉“明秋死了。”
“我開門的時候,她吊死在我的麵前。”
"她的眼睛是睜著的,臉很白……“”
宋璋其實回來的時候就已經聽淩霄說過了。
沈明秋吊死的事情,宋璋怕沈微慈想太多。
她低了低身子摟緊她,吻了下她額頭“沈明秋那樣做,不過是逼著你管顧她的孩子罷了。”
“她是自己願意死的,與你沒有關係。”
“這樣的人不值得你傷心。”
“你對她已經仁至義儘,你沒有虧欠任何人。”
“更沒有虧欠過她。”
沈微慈紅了眼眶,捏緊宋璋身上的衣料“今日大雪,外頭寒風更大。”
“門開的那一瞬間,雪吹進去,風也吹進去。”
“她一個人在屋子裡。”
“被風雪裹著,眼裡有怨氣。”
“那時我不知道怎麼才穩住情緒的,我真的害怕。”
宋璋知道沈微慈是個膽小的。
他輕輕拍她的後背撫慰她“我一直陪在你身邊,沒有事的。”
沈微慈輕輕點頭,但沈明秋死前的那一幕她揮之不去。
不知道侯府最後會不會將沈明秋和她的孩子接回去。
夜裡睡到半夜,沈微慈忽然又從噩夢中驚醒過來。
她夢見她穿過侯府的重重回廊,坐在曾經她與沈明秋常坐著說話的水榭上,沈明秋拉著她說笑“三姐姐,你原諒我吧。”
她笑著笑著就哭了,一直在哭。
“三姐姐,我死了你是不是就原諒我了。”
麵前的人捂臉痛哭,沈微慈伸手去安慰她,手卻穿過了沈明秋的身體。
她怔怔看著麵前依舊在哭的人,再收回手的時候,手上沾滿了血。
讓人作嘔的血腥味。
可耳邊仍舊是沈明秋的哭聲。
她依舊捂著臉,發絲垂下來,遮住了她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