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媚的春日忽然陰沉下來,湖麵結了冰,天上下起了大雪。
寒風刺骨。
風聲嗚咽。
她怔怔的抬頭,卻看見麵前的鬆樹上一張猙獰的臉。
沈明秋的脖子吊在鬆樹上,跟著寒風搖搖晃晃。
她驚的站起來,又從水榭圍欄上跌下,墜入湖麵。
最後一幕仍舊是沈明秋一身粉白纏枝春裙坐在水榭邊,她發上的玉簪子微微晃動,她依舊捂臉在哭“三姐姐,原諒我吧。”
冰冷席卷了全身,她從窒息中醒過來。
胸腔內噗噗直跳,她捂著胸口,又遲鈍的擦了擦眼角,觸手濕潤。
接著後背被人貼上來,肩頭被握住。
宋璋無聲的將她帶進懷裡,又低頭為她擦淚。
他的眸子黑亮,帶著讓人安心的沉靜。
兩人落下的黑發纏繞,宋璋垂眸看著沈微慈發紅眼眶,看著她茫然又傷心的眼睛,聽她在耳邊喃喃“我是不是太絕情了……”
“要是我不去,她會不會還能活著……”
宋璋躬腰捧著沈微慈的臉頰,黑眸認真的看她“她就是想死的人,你即便不去,她也還會想死。”
“她出了事,侯府的從沒管過她,你卻對她動了善心,添香火錢過去。”
“她便是捏住你的善心,用自己的死來托付她的孩子。”
“那個孩子在清淨庵不過呆到八歲就必須被送走,或是賣給牙人。”
“沈明秋不過在給她孩子尋一條路罷了,她知道你或許不忍心,或許不能袖手旁觀。”
說著宋璋撫上沈微慈的發絲,按著她在自己懷裡“再我看來,她的確是該死的人。”
“你不欠她的,也不必愧疚。”
“那個孩子你不管便是。”
“若你當真放不下,侯府也不要那孩子,便讓那孩子在清淨庵長到六歲,後頭我讓人去接他到西恩去,給他在西恩落個軍戶。
西恩都護府內有專門收養孤童的地方,長大了就入軍籍。
沈微慈捏緊宋璋的袖子,無聲的點點頭。
宋璋又安慰了會兒,這才抱著她側躺下去,又伸手撫她眼睛“往後你隻過好我們倆的日子就是,旁的不相乾的人便彆管了。”
“你的善心也不一定能得到好結果。”
沈微慈閉著眼點點頭,心跳依舊沒有平靜。
第二日早上的時候,宋璋走前去去抱了孩子來沈微慈麵前逗了會兒才走了,沈微慈抱著孩子送宋璋去門口。
宋璋低頭捏了捏沈微慈懷裡的孩子,又看向沈微慈“等我回來。”
沈微慈嗯了一聲,看著宋璋走了才回頭。
快中午的時候,清淨庵的道姑找過來,沈微慈心裡便有預感,侯府的不會要那孩子。
果真那道姑說,侯府隻給了銀兩,讓她們自行葬了去,侯府的便不出麵了。
道姑懷裡抱著沈明秋的孩子,一路下山去侯府,被拒之門外,沒人願抱這孩子一下。
道姑將孩子送到沈微慈麵前給沈微慈看“清淨庵裡都是女子,況且清苦,這孩子正是吃奶的年紀,身邊也時時刻刻須得有人看顧。”
“昨夜裡一直哭,主持讓人喂了米粥也沒歇下來,今早嗓子哭啞了才罷了。”
“這又是大冷的天,留在清淨庵裡,到底孩子也受罪。”
“活不活得下來也難說。”
說著道姑看向沈微慈,低低歎息“說來這孩子也聽話,今日我抱下山時,外頭天冷的厲害,雪都落臉上了,也沒哭過一聲。”
“宋夫人要不瞧他一眼吧。”
沈微慈端坐在羅漢塌上,腳搭在腳凳上,一隻手撐著小桌,一隻手捧著手爐。
她的身子微微後靠,眉眼無波的往道姑懷裡看去一眼,就離開了目光。
沈微慈的目光未觸及到那孩子的麵龐,又想自己曾抱過這孩子,如今這孩子卻是誰也不想要。
她低頭理了理裙擺,這是她不常做的動作,也一直沒有開口,屋子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身後的窗外還在下著雪,屋子裡雖暖,卻有一股壓抑。
月燈站在沈微慈身邊,往那道姑懷裡看了看,孩子被凍得臉頰通紅,眼睛圓溜溜的張開,像是在打量,又像是木訥的認命。
沒來由的讓人覺得可憐。
沉默中,簾子外頭的聲音打破了寂靜。
禾夏拿著一封信過來遞到沈微慈手上,俯在沈微慈耳邊小聲道“建安侯府送來的。”
沈微慈從禾夏手上接過信,慢悠悠的打開。
旁邊的香爐繚繚,沈微慈一身厚重華衣,端莊秀麗的微微坐直了身。
耳旁的珍珠耳墜跟著下墜,脖子上那一圈綠翡翠珠鏈,瑩瑩光澤。
看到最後,沈微慈收起了信,又將目光放在道姑懷裡的孩子身上。
信是沈老太太來的,大抵也是聽道姑說了她昨天上清淨庵的事,這才來了信。
信上的意思便是侯府不敢收留這孩子。
畢竟是叛黨胡家的後人,皇帝多厭惡三皇子滿朝都知,侯府留下來被有心人彈劾,侯府擔不起這個責任。
況且胡家誅了三族,這個孩子本就不應該活著。
沈微慈手指點在旁邊的案桌上,一聲聲敲擊的聲音傳來,半晌才開了口“既沒人要這孩子,就勞您就將這孩子抱走吧。”
“一切隨命便是。”
“他該是什麼命,便是什麼命,一切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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