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停在偏廳門口,阿金拍了拍沈默麟的肩膀,轉頭便撩開了簾子進去了。等到沈默麟意識到阿金這是在轉移他的注意力時,她早就已經和那個神秘客人麵對麵坐著了。
“義父?”當這個男人轉過頭來時,說不驚訝是假的,“您怎麼會在這兒,您不是在王都嗎?”
“本來是在王都,可是你們這一個個的,都不讓人安生。我就又跑回來了。”梁祈安雙手一攤,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阿金盯著他看了半晌,忽然道“看樣子你是被阿銀摸到行蹤了對不對?”
“哎呀,你這個孩子,你就不能說我是因為擔心你才會匆匆回到江南的嗎?”梁祈安哭笑不得地應道“當然了,順道也是看看老朋友。”
阿金知道梁祈安口裡的老朋友指的是沈萬千,她神情有些黯然地低垂著眼簾道“他還沒醒過來。”
“嗯……他本來就有舊疾在身,而今舊疾複發,又怒火攻心,難免凶險了些。不過好在,我女兒聰明機靈,知道用點穴之法幫他護住心脈。”
阿金聽了這話,眯著眼瞧著麵前坐著的這隻老狐狸。“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那個老大夫是你的人?”
“非也非也,那老大夫是藥王穀的弟子,正好我也認識而已。”梁祈安笑了笑,一邊說著,一邊替自己這個一手帶大的女兒斟茶。
阿金被他的回答給氣笑了,半天沒做聲。等到梁祈安品完了一杯茶,才道“你為什麼讓我單獨來見你?”
“因為……姓宋的那小子,我不太喜歡。”這個理由非常的幼稚,卻也很有梁祈安的風格。
阿金向天白了一眼,徹底不說話了。梁祈安見狀,心裡更是不喜歡宋文禹。他輕輕哼了一聲,給自己又倒了一杯茶降降火氣。“你給通天閣的信,你師傅已經收到了。事情一碼歸一碼,我們肯定會儘全力搜救你名單裡的那幾個人的。不過……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阿金心裡咯噔一下,看著難得嚴肅的義父,點了點頭道“我知道。”
“嗯,知道就好。”梁祈安說完這個沉重的話題,話鋒一轉,語氣又變得輕快了一些,“還有一件事,我想著一定要特意過來告訴你一聲。”
“什麼?”
“蕭鐸已經回王都了。他把當初宋文禹和蕭湛的功勞全都包攬了下來,也不知道他是用了什麼辦法,竟然讓劉義願意一力承擔所有罪責。我看不出幾日,他們也慢慢會減少搜尋你們這幾個活口的力度了。”
阿金聽完,並沒有覺得太過意外。“如此,也好。至少我們能活著回去。”
聽到阿金字裡行間都和宋文禹綁在了一起,梁祈安又開始鬨脾氣了。“我的好女兒,你還打算陪著宋家那小子多久?”
阿金看著梁祈安,也不管自己的這個義父會不會氣得七竅生煙,擲地有聲地回了一句,“一輩子”,爾後她便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哎?你就這麼走了呀?”梁祈安不可置信地看著阿金遠去的背影,直到確認阿金沒有回來的意思,才悵然若失地盯著擺放在桌子上的茶具發呆,“真的走了……真是女大不中留,女大不中留啊。”
阿金出了偏廳,發現沈默麟一直站在不遠處等著自己。連忙走上前去,與他會和。
沈默麟本以為阿金還要和那神秘客人說上一陣子話,卻沒想到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人就出來了。
“大姐,那客人是……”
“你不用去管他身份,你隻需要知道,是自己人就行。”說到這兒,阿金忽然想到了那個深藏不露的大夫,她站定腳步看向沈默麟道“若是過兩日沈員外還不醒,你就將那大夫請過來,押在沈府裡,沈員外什麼時候醒來,什麼時候讓他離開,不用和他客氣。”
“啊?這……這不太好吧。”沈默麟有些手足無措地看向阿金,似乎期望她能改變主意。
“聽我的,準沒錯。他若真的著急想離開,一定會想彆的法子讓父親痊愈的。”阿金沒有將這其中奧妙說透,沈默麟聽得懵懵懂懂,隻得將信將疑地應下了。
二人匆匆回到沈萬千的房間裡,阿金先是讓沈默麟守著沈萬千,爾後才將宋文禹拉到了一處較隱秘的耳房裡坐著。
“剛剛得來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先聽哪個。”
宋文禹想了想道“還是先聽好消息吧。”
“好消息是,咱們過兩天離開金陵城,不用再那麼遮遮掩掩的了。太子搜尋咱們的人力會逐漸減少,這對於我們,對於懷仁他們來說,都是好事。”
宋文禹聽罷,也是點了點頭。“那壞消息呢?”
“壞消息是,你的功勞要被蕭鐸搶了。眼下他已經回到了王都。若是潤王不現身,你就算回去了,也是木已成舟,你說什麼都沒用了。”
宋文禹看了她一眼,“這是哪裡來的消息?”還未等她回答,又道“是那個客人跟你說的?”
“嗯。”阿金沒有否認,因為這個答案顯而易見,宋文禹能夠猜到並不出奇。可是事關義父,她又莫名有些心虛。
“消息來源可靠嗎?”
“放心吧,一定是最準確的消息。”
“我知道了。”宋文禹點了點頭,便不再問,這讓阿金有些奇怪。
宋文禹向前走了幾步,見阿金還坐在那兒沒有動靜,便回過頭來看著她。“你不去嶽父那兒看看嗎?”
阿金瞧著他,隻覺得不可思議。“你不再繼續問下去了?”
“你若是想要說,不會不說的。”宋文禹仿佛已經習慣阿金帶著一身秘密,而他也已經不是從前那個非黑即白,對什麼問題都要刨根問底的青年了。
阿金瞧著他慢慢走出房間的背影,隻覺得這背影太過落寞,或許比之前更加的雲淡風輕了,卻總是有一絲淡淡的哀愁。當初那個意氣風發的他,早就已經不見了。
她低著頭,默默跟上,從宋文禹身後挽住了他的胳膊。宋文禹瞧了一眼過往的下人,有些臉紅。“咱們這樣在你家裡,有失體統。”
“又有什麼關係,反正過兩日咱們就走了。”阿金俏皮地仰頭瞧著他,讓宋文禹無可奈何。
此刻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沈府的仆人們正在走廊上掛燈籠。阿金徜徉在這被燈籠裡的燭光照得透亮的長廊,忽然道“既來之,則安之。等沈員外醒來了,你陪我去秦淮河畔看看吧,我還想去江南的貢院走走。”
宋文禹側著臉看著她,輕輕點了點頭。“好,你說去哪兒,便說去哪兒。”
……
此刻在王都,阿九跟著沈玉住在大慈悲寺裡,一直沒有離開過。本來宋老夫人是打算帶著宋家上山的所有女眷下山的,偏巧任氏聽到蕭湛不知所蹤的噩耗,立馬便昏死了過去。
若不是有沈玉在,恐怕等從山下請來大夫的時候,任氏早就一命嗚呼了。
伺候在任氏身邊的婢女見沈玉留在主子身邊能救命,就死活不願意讓宋家人帶沈玉離開了,沈玉也正好不想跟著她們回去,順水推舟地留了下來。
一轉眼,她留在山上已經陪伴在任氏左右兩月有餘,可是任氏的身子一直不見好轉。沈玉歎了一口氣,將藥碗放在了一邊。
“還請夫人保重。潤王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任氏瞧著這個始終將自己裝扮成阿金模樣的姑娘,苦笑道“其中凶險,你我心中都應該有數才是。否則,初次聽到山洪暴發決堤的消息時,宋少夫人身邊伺候的那兩個丫鬟又怎麼會如此著急。一切都是命……可是……湛兒就是我的命啊,他若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我……”
“夫人,未到絕處,又何必往絕處想呢。現下潤王音信全無,或許是好事。”沈玉安慰得很隱晦,可是任氏一聽就明白她想要表達什麼。
任氏轉過頭來,默默擦了擦眼淚道“姑娘,我知道你想要說什麼,這也是為何我覺得湛兒凶多吉少的原因……他們,一定不會輕易放過湛兒的。甚至於……他們也不會輕易放過我。”
“夫人。”沈玉聽得心裡一緊,還想再勸,卻被任氏截住了話頭。
“孩子,你聽我說。再過幾日,若是你家夫人回來了,便讓她帶著你們一起下山去吧。若是……若是潤王真有不測,這裡也已經不安全了。”
任氏的善良讓沈玉頗受震動,長這麼大,她還是頭一次碰見這種到了關鍵時刻,還去考慮他人安危的人。
“夫人……”
沈玉輕輕叫了她一聲,剛想要說些什麼,就見得阿珍興高采烈地掀開了簾子進來。“姑娘回來了,她回來了!”
沈玉一愣,趕忙站起身來向門口望,隻見阿金穿著一身布衣笑吟吟地站在了房間門口。
“沈玉,阿九,阿珍,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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