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懷的雙臂沉穩而有力地落下,穩穩地、緊緊地環住了她纖細的腰身,將她整個擁入懷中。
“我回來了。”他說。
......
時間在無聲的擁抱中流逝,港口隱約的喧囂、海鳥的鳴叫,都成了遙遠的背景,唯有彼此的心跳,在緊貼的胸膛間轟鳴共振。
許久,李明珠才從他懷裡微微抬起頭,淚痕縱橫,沾濕了鬢角的碎發,眼眶通紅,但那雙秋水般的眸子,此刻卻亮得驚人,如同被風雨洗刷過的寒星,裡麵燃燒著純粹的、幾乎要將人灼傷的歡喜和無與倫比的安心,所有的擔憂、牽掛、在漫長等待中滋生的細微恐懼,都在這個堅實溫暖的懷抱裡,被徹底撫平、蒸騰殆儘。
顧懷奔赴前線時,李明珠站在他的身邊,沒有用哪怕一絲一毫的兒女私情去羈絆他統率大軍的腳步,她隻是說,他要好好照顧自己,她會等他回來。
然然而,她沒說出口的,是無數個輾轉難眠的夜晚,被邊關烽火燃起的噩夢驚醒;是每次收到北境的信時,指尖冰涼地展開信紙,生怕看到那個最不願見到的名字;是看到港口運回的傷兵,聽著他們談論戰場慘烈時,心口驟然縮緊的窒息感,她隻能將這一切深埋心底,像鴕鳥般把自己深深埋入無棣港龐雜的事務裡,在堆積如山的賬冊、永不停歇的船舶調度、與江南高麗倭國商賈的周旋中,試圖用忙碌填滿每一寸可能滋生恐懼的空隙。
思念在忙碌的間隙裡瘋狂滋長,如同藤蔓纏繞心扉,唯有港口每日升起的燈火,如同她心中永不熄滅的祈願,固執地向著北方燃燒。
她好像珠永遠是曾經那個江南的商賈人家女子,堅韌,獨立,她曾經一個人撐起了一個家,在某個打著入贅幌子其實隻想混口飯吃的人闖進她的生命裡後,熾烈的愛幾乎將她燃儘,她追逐了他很遠,然而在終於得到那一個擁抱之後,她卻從來沒有纏著他,試圖從他那裡得到以前從未擁有過的,依靠和托庇。
她就像一朵開在江南水岸的花,她那麼美麗那麼嬌柔,然而無論你兜兜轉轉去了多遠,她都會在那裡,等你回來。
她等到了。
此刻,在這闊彆近一年的擁抱裡,所有的等待與思念,都有了歸處,他回來了,帶著滿身風塵,也帶著一身平安。
“嗯,”她終於發出一個帶著濃重鼻音的單音節,將臉埋進他溫暖的頸窩,貪婪地汲取著他身上熟悉的氣息,聲音悶悶的,帶著劫後餘生般的滿足,“回來就好。”
顧懷的下頜輕輕蹭著她的發頂,感受著她身體的輕顫漸漸平複,隻剩下依偎的溫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好像想到了什麼,抬起依舊泛紅的眼眸,仔細端詳他的臉,輕撫的指尖帶著心疼的微顫。
“你瘦了很多,”她的語氣有些心疼,目光掃過他清瘦很多卻依舊挺拔的身形,“肯定是又沒好好吃飯。”
顧懷失笑,捏了捏她的指尖:“畢竟是前線,而且幾乎要打穿整個遼境,哪有那麼多講究,倒是你。”
他的目光落在她眼下淡淡的青影和清減了不少的臉頰上:“看來無棣港這擔子,把你壓得不輕,既要操心李家的生意,又要管著這麼大的港口,很辛苦吧?”
李明珠搖搖頭,嘴角卻抑製不住地向上彎起,那笑容如同破開雲層的陽光,瞬間點亮了整個房間:“不辛苦,看到它...看到這裡一點點變成你想要的樣子,再辛苦也值得的。”
她微微側身,目光透過窗戶,望向那片桅檣林立、人聲鼎沸的港口:“你之前說過的那些,我還以為會用很多年才能成真...但沒想到隻是這麼短的時間,這裡就變成了這個模樣,連通江南以後,幾乎每一天都有新的貨船過來,也有新的貨船出航,倭國、高麗的船隻也多起來了,這裡和錢塘,一北一南,成了大魏如今最大的兩個港口...”
顧懷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港口的喧囂似乎在此刻變得無比生動力夫們的號子,貨輪的汽笛,海風的呼嘯,交織成一首粗獷而充滿力量的交響樂,他看到了那奔流不息的車隊,看到了船塢裡初具雛形的巨艦龍骨,看到了士卒刀鞘上反射的寒光這一切,都離不開眼前這個女子日複一日的殫精竭慮。
她用自己的方式,為自己愛的人,提供著力所能及的幫助。
顧懷摸了摸她的頭發,看著她像隻小貓一樣舒服地閉上眼睛,感受著她的溫度,再一次擁緊了她。
然後聽見她小心地問到:“仗...打完了嗎?”
“打完了,遼國,沒了。”
“那,”李明珠的聲音更小了一些,但又像是鼓起了所有的勇氣:“你還走嗎?”
顧懷用下巴蹭了蹭他的臉頰,思索了片刻,說:“應該還是要走的。”
“好吧...”
“畢竟還有一些地方要去看看,但用不了多久就會回來,而且回來之後,你就得和我一起走了,我們的親事,已經拖了足夠長的時間了。”
他笑著問道:“所以要提前問問你,你想要個什麼樣的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