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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六章 前夕(1 / 2)

暮春三月的北平城,早已褪儘了北地苦寒的凜冽。風從燕山深處卷來,帶著草木萌發的潮潤氣息,拂過新砌的青灰色城牆,拂過寬闊平整、可容八馬並馳的中央禦道,也拂過禦道兩旁鱗次櫛比、尚帶著新鮮木料與油漆味道的嶄新店鋪樓閣。

一輛懸掛著西南蜀王府徽記、裝飾樸素的馬車,在百餘騎剽悍護衛的簇擁下,緩緩駛入這座剛剛取代汴梁、成為帝國心臟的雄城,車廂內,蜀王趙瑾撩開錦簾一角,目光沉靜地打量著窗外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都城,熟悉的是那份帝國中樞特有的莊嚴肅穆與隱隱的威壓感,陌生的是眼前這迥異於汴梁沉澱了數百年脂粉氣旖旎繁華的磅礴氣象。

青石鋪就的禦道寬闊筆直,望不到儘頭,仿佛能承載起一個前所未有的大世,道旁新植的槐柳已抽出嫩葉,在風中簌簌作響,更遠處,宮城方向,巨大的金絲楠木梁柱撐起巍峨殿宇的輪廓,新燒製的琉璃瓦在午後陽光下流淌著耀眼的金輝,尚未完工的部分,則被巨大的帷幕遮擋著,隱約可見工匠蟻附其上,叮當作響,一派熱火朝天,空氣中混雜著泥土、木屑、火漆以及一種名為“希望”的蓬勃氣息。

“三弟信中常言,北平氣象萬千,非汴梁可比,今日一見,方知所言非虛,”趙瑾放下車簾,對身旁隨侍的王府屬官低語,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慨歎,“汴梁是溫婉的大家閨秀,這裡是披甲的雄渾丈夫,靖王...不,未來的陛下,選此定都,氣魄果然非凡。”

馬車並未直趨宮城,而是在靠近西城一處頗為雅致、掛著“鬆濤居”幌子的茶樓前停下,趙瑾剛下馬車,便看到茶樓門口倚柱而立的身影,那人一身玄色勁裝,外罩皮甲,身形挺拔如標槍,臉上帶著經曆過風霜才能刻下的痕跡,眼神依稀還能見著些少年氣,隻是眉宇間比當年離開蜀地時,多了幾分沉澱下來的沉穩與滄桑。

正是他闊彆多年的三弟,如今大魏鎮守雁門關的大將,趙裕。

“大哥!”趙裕大步迎上,臉上露出真摯的笑容,用力拍了拍趙瑾的臂膀,“一路辛苦!”

“這一趟算是我這輩子走得最遠的路了,從王爺之前離開蜀地不久我就起行,一直走了這麼幾個月,才算是趕在祭天大典之前到了京城,”趙瑾笑著說,“倒是你,戰事剛歇,邊關吃緊,你如今可不是吃著郡王俸祿的閒散宗室,而是實打實鎮守邊關的大將,就這麼離開沒事麼?”

“軍務都交代妥帖了的,如今的草原雖說不平靜,但也翻不起什麼大浪,”趙裕應道,“走,大哥,咱們邊喝邊說!”

兄弟二人並肩走入茶樓,護衛默契地散開警戒,趙瑾看著走在前方那個身著軍服,和當年在蜀地少年時天真爛漫比起來,如今已經截然不同顯然扛起了一片天地的背影,無聲地感歎著。

父王,當年您讓三弟隨靖王殿下出蜀,我還有些不認同,兵荒馬亂,三弟能吃得了那種苦麼?可如今看來,您做的卻是再正確不過的選擇,如果三弟一直留在蜀地,可能還要過很多年,才能成為這樣的男人吧。

兄弟二人在二樓一處臨窗僻靜的雅間入座,趙裕親自為趙瑾斟上熱茶,茶湯碧綠,清香嫋嫋,是上好的蜀地蒙頂:“大哥嘗嘗,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北平什麼都好,就是這茶,總差那麼點意思。”

“你要是真想念家鄉的味道,也不至於一走幾年都不回去了。”

“這不是忙著打仗嘛...”

“反正有天子親征在前,你這麼個蜀王一脈的郡王在軍中任職,倒也不算奇怪,隻是這麼幾年,你遊曆在外,可有中意的女子?每次寫信給我總是對這些避而不談,父王走了,長兄如父,我可是擔心你得很。”

趙裕萬萬沒想到自家大哥幾年沒見了,一上來就是要催婚,連忙尷尬地喊掌櫃:“把茶下下去,上酒!”

趙瑾失笑搖頭,端起茶盞輕啜一口,熟悉的蜀地名茶滋味在舌尖化開,目光卻透過敞開的軒窗,投向樓下熙攘的街市,新遷入的商賈百姓,操著天南地北的口音,穿著各異,臉上卻大多洋溢著一種對新生活的期盼,挑擔的貨郎吆喝著,推著獨輪車的力夫喊著號子,穿著簇新官袍的小吏步履匆匆,間或有身著前遼服色、但已努力融入的商販走過一派生機勃勃,卻又秩序井然。

“真不一樣了,”趙瑾放下茶盞,聲音低沉,“前些年我曾去過汴京,汴梁城根深蒂固,暮氣沉沉,這裡...卻像是剛剛被春雨洗過,從裡到外都是新的,靖王殿下真是點石成金,當年他平定蜀亂,扶我重掌蜀地,我便知他非池中之物,乃是順應天命收拾河山之人,隻是沒想到,短短數年,竟能鼎定乾坤至此。”

趙裕的目光也望向窗外,眼神悠遠:“是啊,新氣象,從屍山血海裡拚出來的新氣象,大哥,你可知道,當年跟隨王爺出蜀,一路向北,所見所聞,才真正讓我明白,什麼身份、名分、血統,在這煌煌大世麵前,在那些為了活命掙紮、為了守護家園而戰的普通人麵前,是最無用的東西。”

他頓了頓,聲音更沉了幾分:“當初西征遼國西京道,頂著遼人的箭雨滾木,看著身邊袍澤一個個倒下,填進關牆的豁口,那一刻,誰還管你是宗室子弟還是販夫走卒?活下來,殺進去,才是真的,北境無數名將,在殿下帳下,憑的是真本事,立的是實打實的軍功,大哥,說句掏心窩子的話,這‘蜀王世子’的名頭,遠不如在雁門關上,聽士卒們真心實意喊一聲‘趙將軍’來得踏實、痛快!”

趙瑾端著茶盞的手微微一頓,看向自己這位經曆了戰火淬煉、脫胎換骨的三弟,看著他的眼神坦蕩而堅定,再無半分當年蜀王府中貴胄子弟的驕矜,他沉默片刻,才緩緩道:“三弟,可你要知道...三月十五之後,這‘趙’姓,便不再是皇族之姓了,你我,便隻是大魏的臣子,蜀地的宗藩,心中,可有不甘?”

“這話不應該我問大哥你麼?”趙裕搖頭,“我如今是個軍人,軍人就隻管保家衛國,我喜歡雁門關的景色,從那裡可以眺望到大漠和草原,我看慣了蜀地的山,那裡的景色,我更喜歡。”

“我?”趙瑾沉默片刻,“其實當年...父王在臨終前,便提起過一些東西,隻是當時還沒能看明白,直到如今,才發現父王也許早就想到了今天,我們蜀王府鎮守蜀地百餘年,今後也隻是降爵,職責卻沒變,所以我並無失落或者不甘。”

趙裕聞言,也隻是一笑:“我也不會覺得失落,大哥,你常年居於蜀地,或許還沒真正體會到王爺帶來的這份‘新’有多可貴,不再是皇族又如何?這天下,是王爺帶著無數將士、無數百姓,一刀一槍打下來的!它姓顧,還是姓趙,重要嗎?重要的是,遼國滅了!百年戰亂平了!百姓能喘口氣了!我們趙家,依然是蜀地的鎮守者,該儘的忠,該守的土,一樣不少,甚至,沒了那層虛妄的‘皇族’名分,或許...更能做些實事,今後你在蜀中推行新政,阻力不就小了許多?”

他端起茶杯,向趙瑾示意:“大哥,放下吧,這北平城的風,吹的是新朝的氣象,舊日的身份,不過是過眼雲煙,往後,我們兄弟,一個在蜀地守好西南,一個在邊關為陛下戍衛北疆,各儘其責,豈不比困在舊日的名分裡快意得多?”

趙瑾看著趙裕清澈坦蕩的眼睛,聽著那一聲自然而然、毫無滯澀的“陛下”,心中最後一絲因一路北上而產生的漣漪,也漸漸平息下去,他舉起茶杯,與趙裕的輕輕一碰。

“好。”

......

暮色四合,華燈初上。距離紫禁城不遠的“醉仙居”頂樓最大的雅間“淩雲閣”內,卻是人聲鼎沸,熱氣騰騰。

巨大的圓桌上珍饈羅列,酒壇林立,圍坐的皆是身著常服、卻難掩一身鐵血剽悍之氣的軍中大將,居中而坐的,正是坐鎮中京道、隔絕草原的李易,他依舊是一身素色軍服,麵容溫潤,眼神沉靜,隻是眉宇間那道疤痕在燈下更顯深刻,坐在他右手邊的,是剛從上京道趕回、性情豪邁的陳平,其餘如坐鎮西京道大同的楊盛、坐鎮遼上京道南線清剿餘孽的李正然等,皆在其列,這幾乎是如今大魏北疆軍方的半壁江山,難得齊聚一堂。

“來來來!老李!這碗你必須乾了!”楊盛臉色通紅,端著一個大海碗,酒氣熏天,卻異常興奮地杵到李正然麵前,“多久沒這麼痛快聚過了?當年打到這裡啃硬餅喝涼水的時候,可想過能有今日?平定遼國!咱們跟著王爺打出來的太平基業!這碗慶功酒,你不喝說不過去!”

李正然向來儒雅沉穩,今天卻也難得地卸下了平日的持重,他麵頰微醺,眼神卻亮得驚人,看著眼前這碗晃蕩著清澈酒液的粗瓷海碗,又掃過席間一張張被邊關風霜刻下印記、此刻卻因酒意和重逢而煥發光彩的臉龐,他朗笑一聲,聲音清越:“楊將軍豪情!李某豈敢推辭?彆的不說,就說當年白溝河畔楊將軍領著西涼鐵騎大破敵軍,才讓李某在亂軍中”保得性命,今日這碗酒,李某就算不勝酒力,也得硬喝下去!”

李正然雙手捧起那分量十足的海碗,深吸一口氣,仰脖便灌,他喝得並不快,喉結滾動,酒液順著嘴角流下些許,沾濕了半舊的衣襟,卻自有一股沉穩的氣度,一碗見底,李正然麵不改色,將碗底朝楊盛一亮,引來一片喝彩。

“好!痛快!”楊盛也來了勁,不甘示弱地捧起另一碗,“我陪你!”

酒液入喉,酒桌氣氛一時熱烈。

陳平坐在李易身邊,看著這熱鬨喧囂的場麵,眼神有些恍惚,他湊近李易,聲音壓得極低,帶著酒氣和濃重的感慨:“將軍,瞅瞅...瞅瞅這幫家夥,前些年怎麼沒見他們感情這麼好?因為搶功對罵起來的都有...”

“因為軍人的喜惡從來都很直接,”李易說,“總要比文官的彎彎繞繞要好。”

“是啊,”陳平感歎一聲,“當初將軍入兩浙,就是不會討好文官,最後才...”

李易看了他一眼:“喝酒就喝酒,你提那麼久遠的事做什麼?不過戰場外,我確實是個不會變通的人,當初因為不會阿諛奉承而困頓交加,現在想來也有些哭笑不得不過也好在沒學那些,才能一直追隨王爺至今,王爺可是最討厭那種人了。”

“是啊,如今的北境軍功集團,就沒一個是靠拍馬屁上位的...都是用真刀真槍從萬軍從中殺出來的,”陳平說,“不過這酒桌上是不是少了些人?比如那位江南的黎盛黎將軍,怎麼連這種酒宴都不來參加?”

“聽說是有軍務,所以留在了江南,不曾入京,”李易輕輕搖頭,“不過...我倒是聽說最好彆和那位黎將軍喝酒。”

“為什麼?”

“好像是...酒品不太好?喝多了就喜歡罵人,這事都在大魏軍方傳開了,之前北伐的時候,江南海軍不是配合作戰了麼?事後喝酒,好像黎將軍和某位北境係將領喝著喝著就吵了起來,都拔刀子了。”

陳平聽得頭大,默默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這樣啊...”

放下酒杯,他看著眼前的熱鬨場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李易剛才提到了北伐,想起了那場過去不久,卻似乎仍在眼前的慘烈國戰,他輕輕歎息一聲:

“真的是好長一段路啊...”

“的確很長,”李易點頭,“你我是跟隨王爺最早的將領,當初蘇南時,便在王爺身邊隨同作戰了,後來在江南平白蓮,收複真定河間,再到白溝河後的北伐,這數年來打的仗,已經多得想回憶起每一場來都很難了。”

陳平點頭:“我都沒想過自己能活到今天,活到北伐打完。”

李易頓了頓,目光掃過陳平因酒意而微微泛紅的臉,又緩緩掠過席間每一位將領豪飲的楊盛,沉穩的李正然,還有那些同樣眼神熾熱、麵龐被烽火與酒意染紅的將領們,他端起自己麵前那杯始終隻淺酌的清酒,指尖感受著瓷杯的溫潤,嘴角噙著一絲極淡、卻深遠的笑意,輕聲道:

“是啊,誰能想到呢?那麼多場仗,死去的停下來,活著的繼續向前,那時節,想的不過是怎麼贏下一場仗,收複多一寸土...王爺他,帶著我們從泥濘裡爬出來,一步一步,走到這光耀萬丈的地方,”他說,“但有更多的人,留在了那些我們曾血戰過的地方。”

這句話如同投入沸水的冰塊,瞬間讓喧鬨的席間安靜了幾分,那些舉杯狂笑的麵孔凝固了,眼神中的興奮沉澱下去,染上了一層深沉的、難以言說的東西,楊盛放下酒碗,抹了把臉,臉上的紅暈未退,眼神卻沉了下來,李正然默默放下空碗,正襟危坐,似乎也想起了當年遼人馬踏北境時的模樣。

“這碗酒,”李易的目光仿佛越過雕花的窗欞,投向北方那片廣袤而沉眠著無數英魂的土地,“敬真定河間城下,屍骨填平壕溝的袍澤。”

他手腕微抬,澄澈的酒液劃出一道弧線,潑灑在鋪著猩紅地氈的樓板上,濺開細碎的水花,發出輕微而清晰的聲響。

“敬白溝河冰麵下,再未浮起的英魂。”

第二道酒線潑出,濃烈的酒香驟然在空氣中彌漫開來,混合著地氈的微塵氣味,竟有一種慘烈的悲壯。

“敬幽燕戰事中,與敵同燼的好兒郎!”

第三次抬手,更多的酒液潑灑而下,在地麵彙聚成一小片深色的濕痕。

所有人都默默端起了酒。

“敬所有...倒在北伐路上,沒能看到今日太平的...大魏男兒!”

李易的手臂猛地揮下,碗中剩餘的烈酒如同決堤之水,洶湧潑落,將領們紛紛效仿,將酒傾倒在地上。

“敬英魂!”

“敬兄弟!”

“袍澤慢走!”

酒味正壯,窗外,北平城的萬家燈火,如同地上的星河,安靜地流淌向遠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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