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九章 午膳_大魏風華_线上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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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九章 午膳(2 / 2)

但顧懷卻不準備給他們繼續聯想下去的時間,他撐著扶手,緩緩站起身,玄黑龍袍上的金龍隨著他的動作仿佛活了過來,龍淵劍鞘輕磕袍擺。

“退朝。”

“臣等恭送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山呼聲中,顧懷玄色的身影消失在珠簾之後。

新朝的第一縷陽光,終於穿透了厚重的雲層,灑在太極殿的金瓦上。百官魚貫而出,低聲議論著今日的恩旨、封賞、對錦衣衛的處置,以及那位膽大包天的張禦史,仁政帶來的歡欣,削弱廠衛的釋然,對“開源節流”的揣測,還有那立後風波留下的餘韻...種種情緒交織,讓每個人的心思都難以平靜。

而顧懷則是走到了禦書房,屏退左右,獨自站在巨大的輿圖前,目光掃過北方的草原,掃過江南的海岸線,最終落在案頭那份關於編纂《文淵大典》,以及經過半年籌備,正準備第一次大舉下南洋船隊的計劃上。

他單手托腮,指尖輕輕敲擊著冰冷的紫檀木桌案。

光明正大?與民休息?

這些固然要做,也必須要做。但這江山,豈能隻靠仁德來守?

文淵大典要修,集天下文粹,彰盛世文治,更要收攏天下士子之心...

下南洋的船隊更要派,海外的財富、航路的掌控、潛在的威脅...哪一樣不比坐在金鑾殿上聽這幫人歌功頌德重要?

不過...飯要一口口吃,先把這“仁君”的戲做足了,讓天下人喘口氣,也讓這些官兒們高興幾天,修書、下海...這等耗費國帑、震動朝野的大事,還是等等再宣布吧,給他們一點時間,緩一緩,再給他們...一個更大的“驚喜”。

......

午時,養心殿東暖閣。

暖閣內燒著地龍,溫暖如春,驅散了早春的寒意,午膳已畢,菜式簡單精致,多為溫補易克化的江南風味,顧懷與盧何相對而坐,沐恩在一旁垂手侍立。

盧何裹在一件厚重的灰鼠皮裘裡,整個人枯槁得如同深秋最後一片掛在枝頭的葉子,幾乎要被那皮毛淹沒,臉頰深陷,顴骨高聳,蠟黃的皮膚上布滿深褐色的老年斑,他吃得極少,銀箸夾起幾粒米飯都顯得異常費力,連手都在微微顫抖。

顧懷看著盧何艱難地吞咽,心頭像是壓著一塊浸了水的巨石,他放下銀箸,聲音低沉:“盧老,新政的框架已經定下,遼境有李易他們,也有你提拔起來的官吏,你...就留在北平吧,朕讓太醫院最好的太醫為您診治,或者...回一趟老家,河北的氣候更溫潤一些,好生休養。”

盧何費力地咽下口中微溫的湯羹,放下銀箸,抬起渾濁的眼,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從袖中摸出一塊雪白的絲帕,捂在嘴上,壓抑地咳了幾聲。

“陛下,”盧何的聲音嘶啞微弱,帶著濃重的痰音和一種燃燒生命般的執拗,“那棟老宅,臣的確是想再去看看,門前的桃花,也該開了,”他眼中閃過一絲遙遠的向往,隨即那點光芒又被更深的疲憊和決絕取代,“可老臣...還不能回去。”

“為什麼?”

“耶律崇和蕭斡裡剌還在草原,像打不死的野狗,遼東女真,完顏阿骨打行蹤詭秘,心思難測,‘順義川’那些部族是一堆堆澆了油的乾柴,臣提拔的那些官吏,雖然有手段,但火候還差,李易善守卻難顧全局,樞密院新政根基尚淺...”

他喘息著,每一個字都仿佛耗儘殘存的力氣:

“老臣...這把老骨頭,還能替陛下多看一眼,多壓一壓那些蠢蠢欲動的心思,陛下,新朝根基未穩,南方的眼睛都盯著北疆,北疆不能亂,也亂不起...”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渾濁的眼中爆發出最後一點驚人的亮光,死死盯著顧懷:“老臣死...也要死在定北府的樞密院,死在那張堆滿文牘的案頭上,這是老臣選的路,也是老臣能為陛下你這學生,最後儘的一點心力...”

顧懷放在膝上的手,猛地攥緊了玄黑龍袍的下擺,金線繡龍的紋路硌著掌心,他看著盧何眼中那團執拗燃燒、不肯熄滅的火,看著他油儘燈枯卻依然挺直的脊梁,喉頭滾動,千言萬語堵在胸口,最終隻化作一聲沉重到極點的歎息。

勸,是勸不住的,他太了解這個老師了,從當年盧何放棄在老家教書,選擇再次走入天下風雲這團旋渦的時候,有些事情的結局,就已經注定了。

暖閣內陷入長久的沉默,隻有暖爐炭火輕微的劈啪聲和盧何壓抑艱難的喘息。

午膳後,顧懷摒退了侍從,隻留沐恩遠遠跟著,獨自沿著乾清宮後一條新鋪的石子小徑散步消食,小徑兩側是新移栽的宮柳,枝條上才冒出嫩黃的芽苞,在午後的陽光下顯得格外脆弱,玄黑龍袍的下擺拂過冰冷的石子,盤踞的金龍在行走間微微起伏。

顧懷的步伐並不快,眉頭微蹙,從寅時起身到此刻,奏折、朝會、接見、午膳...樁樁件件,幾乎沒有片刻喘息,這龍椅,果然是天下間最沉重的枷鎖,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指尖觸到玄玉帶扣的冰涼。

落後數步的沐恩,覷著新帝略顯疲憊的背影和微蹙的眉頭,心頭惴惴。新帝登基,百廢待興,他身為內廷大總管,總覺得有些關乎“體統”和“根基”的事情,似乎...被忽略了?他猶豫再三,還是緊趨幾步,躬著身子,用極低極恭敬、帶著十二萬分小心的聲音試探著開口:

“陛下...龍馭天下,日理萬機,宵衣旰食,實乃萬民之福,不過...”他頓了頓,覷著顧懷並無不悅之色,才繼續道,“自古新皇踐祚,承天受命,首重孝道,追思本源,陛下以聖德膺此大寶,於生身父母養育之恩,理當追尊顯揚,以儘人子之道,彰孝治天下之本...禮部那邊...已遞了幾次條陳,隻是見陛下夙夜操勞,未敢貿然打擾...”

沐恩的聲音越說越低,幾乎是在喉嚨裡滾動,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顧懷的反應,追封先帝父母為皇帝皇後,這幾乎是曆朝曆代受禪讓、或者越位登基者的定例,是穩固新皇“法統”和“孝道”形象的重要一環,陛下出身寒微,父母早亡,這他是知道的,但正因為如此,才更要大張旗鼓地追封,以示不忘本,也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啊!禮部那些老學究,在顧懷還沒登基的時候,私下裡就開始嘀咕了。

顧懷的腳步,倏然停住。

他沒有立刻回頭,隻是目光投向小徑旁那幾株在微風中瑟縮著嫩芽的宮柳,玄色的身影在初春略顯寂寥的庭院裡,投下一條孤峭而漫長的陰影,追封父母?這個念頭像投入死水的石子,隻在他心湖中激起一絲極其微弱的漣漪,瞬間便歸於沉寂。

父母?

他腦海中浮現的,是記憶中那兩張隨著時間推移,已經開始漸漸模糊的麵孔,以及那個再也回不去的世界,再然後,是如今他占據的這個身份,這個從落魄入贅的讀書人到皇帝的身份,以及那對早已作古、與他顧懷毫無關係的“父母”。

一絲極其細微的、近乎冷漠的厭倦感掠過心頭,他需要去扮演孝子賢孫,對著兩塊冰冷的牌位叩首,追封他們為“皇帝”、“皇後”嗎?

還是算了。

沐恩見顧懷沉默,以為是默認或是在思考,心中稍定,膽子也大了一分,接著道:“再者...陛下,如今新朝鼎立,萬象更新。陛下功業,直追三皇五帝。隻是...恕老奴多嘴,這民間啊,有時也講究個‘根正苗紅’,‘源遠流長’。陛下姓顧,這顧姓...雖說也是古姓,但...似乎前朝顯赫的顧姓名臣,史冊記載...稍顯...嗯...單薄了些?”

他觀察著顧懷的臉色,見並無不悅,才繼續小心翼翼道:“老奴想著,是不是...讓翰林院那些飽學之士,好好考據一番?說不定能追溯到上古哪位聖賢,或是前朝哪位開國元勳、名門望族之後?比如...三國時東吳顧雍顧丞相,便是名垂青史的名相,德高望重,門生故舊遍天下...若陛下祖上能與顧丞相攀上淵源,豈不是錦上添花,更顯陛下承天命、繼道統之正統?”

“顯赫門庭?承續宗祧?”

一聲極輕、極冷的嗤笑,毫無預兆地從顧懷唇邊逸出,那笑聲裡沒有憤怒,隻有一種洞穿世事的、近乎刻薄的嘲弄與不屑,他緩緩轉過身,玄黑龍袍上的盤龍仿佛在這一刻蘇醒,龍目血光隱現,他看向沐恩,那目光平靜無波,卻讓沐恩訕訕住口,原本準備好的以為能為陛下分憂的話卻怎麼也沒辦法說出口了。

“沐恩,”顧懷的聲音不高,“你看這紫禁城,看這萬裡江山。”

他沒有指向任何具體的物件,隻是目光緩緩掃過巍峨的宮殿飛簷,掃過高聳的宮牆,掃向宮牆外那片遼闊的天空。

“它是靠什麼安穩下來的?”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卻蘊含著千鈞之力,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在沐恩心上,“是靠朕攀附了哪個前朝名相的餘蔭?是靠朕認了哪個江南大族做祖宗?還是靠禮部那幾本發黃的譜牒、幾個酸儒考證出來的‘貴胄血脈’?”

他說:“不。”

“它是靠河北真定城下,將士們用血肉填平的壕溝!”他的聲音陡然拔高,“是靠白溝河冰麵上,無數沉入冰窟再未浮起的英魂!是靠燕山關隘前,震碎耳膜的火炮轟鳴!是靠上京城頭,卷刃的鋼刀劈開的城門!是靠江南船塢晝夜不息的敲打,是千千萬萬不甘被奴役的百姓,用肩膀扛起的糧草輜重!”

“朕的江山,”顧懷的聲音微沉,“是朕,顧懷!帶著無數同樣起於微末、無顯赫家世的弟兄袍澤,一刀一槍,一步一個血印,從屍山血海裡趟出來的!是用無數人的命,無數人的汗,無數人的不甘心,硬生生鑄就的!”

“血脈?不過是偶然;門庭?不過是浮雲!朕能坐在這裡,是因為朕做了該做的事,走了該走的路,擔了該擔的責!是因為這天下人,願意將他們的身家性命,托付於朕!是因為朕的功業,就在這腳下!就在這每一寸被血與火洗禮過的土地上!”

“追封父母?”他微微搖頭,“他們在地下安息,何必去打擾他們?朕能保證他們香火不斷,僅此而已,至於名號?皇帝?皇後?嗬...朕不屑以此粉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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