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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章 下南洋(一)(1 / 2)

五月初的錢塘江口,渾濁的江水裹著上遊融雪的寒意,一頭撞進東海無垠的蔚藍,鹹腥的海風卷著鷗鳥尖利的啼叫,刮過人臉,帶著粗糲的沙粒感,巨大的海港碼頭喧囂如沸,人聲、號子聲、絞盤轉動纜繩的吱呀聲,彙成一片混沌的轟鳴。

六十二艘巨艦森然列陣,錨泊於開闊江麵,桅杆如林,帆索密織如網,居中那艘九桅巨艦,便是旗艦“定海”號,它那高聳如樓的船身尚未儘展巨帆,投下的陰影已如垂天之雲,沉沉壓向岸邊蟻聚的送行人群,遮蔽了碼頭棚屋、堆積如山的貨箱,甚至遠處低矮的山丘線,陽光艱難地穿透巨艦的間隙,在渾濁的水麵投下破碎的光斑,又被艦體碾碎。

它身旁拱衛著六艘略小但同樣雄壯的“伏波”級戰船,船舷炮門半啟,黑洞洞的炮口泛著冷硬的幽光,船舷邊,一個身著不起眼靛藍布衣的少年憑欄而立,海風拂動他額前碎發,露出下方沉靜的眉眼。

趙吉,或者說,趙平。

在禪讓大典之後,作為前皇室唯一的直係成員,也作為前魏的最後一代天子,封王,而且封地是汴梁陪都,連汴京的偌大宮城都成為其王府,確實已經足夠堵住天下悠悠眾口,但在封王就藩的隊伍離開北平前往封地時,卸下重任的年輕天子就換上了在北伐中穿習慣的粗布衣裳,快馬踏碎桃花,一路下了江南。

他終於可以踏上自己的旅途了。

一身水手們慣穿的靛藍粗布短衫,寬大的袖口被強勁的江風鼓蕩,獵獵作響,露出少年人略顯單薄卻已初顯輪廓的手腕,海風帶著濕冷的鹹腥氣,撲麵而來,吹亂了他額前新剪的短發,他眯起眼,極力眺望著浩渺煙波儘頭那條模糊的、微微起伏的海平線,仿佛要將它刻入眼底,左手下意識地探入懷中,緊緊攥住了那塊溫潤的舊玉那是他離開那座帝國的都城時,唯一帶出的物件,是叔父佩戴了很多年的隨身玉佩,送給了他,玉的微涼透過粗布傳來,奇異地帶給他一絲安定。

胸膛裡仿佛有什麼東西在緩慢而堅定地鼓脹,這不再是北平宮城裡那座巨大、空曠、令人窒息的囚籠,這是真正屬於他的、通向無邊世界的門戶。

“趙公子,看呆了?”一個略帶沙啞的嗓音自身後響起。

趙吉猛地回神,收斂了眼底翻湧的情緒,轉身時臉上已帶上少年人應有的靦腆與些許局促,說話的是個約莫三十出頭的精瘦漢子,皮膚黝黑發亮,臉頰上幾道刀疤被海風打磨得棱角分明,他叫陳滄,曾經是江南海軍裡的將領,如今是“定海”號上的水師將領,也是這支龐大船隊名義上的最高軍事指揮官之一,此刻,他正咧著嘴,露出一口微黃的牙齒。

他並不知道眼前這個少年的身份,或者說,這一趟除了少數的幾個人,其他人都不清楚趙吉的身份,還以為這是船隊裡,某位官員或者文吏的子侄,背景或許是有的,但也不會太誇張。

“陳將軍,”趙吉笑了笑,“隻是有些吃驚,這船...真大。”

“大?”陳滄笑了一聲,抬手用力拍了拍厚實的柚木船舷,發出沉悶的“砰砰”聲,“確實大!這可是黎大將軍親自督造的寶貝疙瘩,龍骨用的是整根的鐵力木,船板三層交錯疊壓,彆說風浪,尋常海盜的炮子兒啃上去都得崩掉牙!公子看起來不常出海,有些緊張?不過有這艘船,什麼風浪都不在話下,彆怕!”

趙吉點點頭,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船艉樓方向,那裡,一道青衫身影正倚著欄杆,姿態閒適,仿佛周遭的喧囂鼎沸都與他無關,楊哲如今的海外都督府參讚楊參議正垂著眼,他身形清臒,仿佛海風再大些就能將他吹走,然而站姿卻穩得不可思議,他籠著袖,海風同樣拂動著他洗得發白的青衫衣袂,他的目光並未停留在穿透那位身份特殊的少年身上,也未投向岸邊喧囂的人間煙火,而是無聲地掠過甲板上忙碌如蟻、喊著號子固定索具的水手,掠過船舷旁一排排被油布苫蓋、隻露出黑洞洞炮口的重炮寒光,最終越過眼前這龐大的船隊,越過錢塘江口翻湧的濁浪,落向更西、更遠、被無邊蔚藍吞噬的海域。

那雙深淵般的眼底,掠過一絲久違的、近乎饑渴的微光這盤名為“瀚海”的棋,終於開局了。

“那位楊參議...”陳滄順著趙吉的目光也瞥了一眼,聲音下意識壓低了些,帶著將領對文官天然的疏離,“嘖,神神叨叨高深莫測的,整天抱著一堆海圖,也不知道琢磨些啥,不過總督大人交代了,此行一切聽參議調度...嘿,管他呢,咱們隻消把船開穩,把炮瞄準就成!”

“嗚嗚嗚”

三聲低沉雄渾的號角,猛地撕裂了港口的喧囂,蓋過了風聲與人聲,餘音還在江麵回蕩,岸上,一排身著總督府親兵服色的傳令兵齊刷刷揮動了手中鮮紅的小旗。

“升帆!”定海號甲板上,一個滿臉橫肉、聲如洪鐘的壯碩把總猛地拔出腰刀,刀尖直指蒼穹,嘶聲咆哮,脖子上青筋虯結。

“升帆嘍!”

“起錨!”

命令層層傳遞,吼聲瞬間在各個艦船上炸開,粗糲的號子聲陡然拔高,壓過一切,無數赤裸著古銅色上身的精壯水手,在甲板上瘋狂地奔跑起來,他們撲向粗如兒臂的纜繩,幾十人一組,身體幾乎與甲板平行,爆發出野獸般的吼叫,用儘全身力氣拉動絞盤,沉重的鐵錨帶著吸附的江底淤泥,被巨大的絞盤一點一點從渾濁的水中提起,鐵鏈摩擦船舷,發出刺耳的“嘎吱”聲。

“定海”號九根主桅上,硬帆如同展開的巨翼,被水手們沿著索道奮力拉扯,一寸寸向上展開,帆布摩擦桅杆和繩索的“噗噗”聲不絕於耳,風帆吃滿強勁的東南季風,發出沉悶而有力的“聲響,龐大的船身,在這股沛然莫禦的力量牽引下,發出一陣低沉壓抑的**,開始極其緩慢地、無可逆轉地掙脫江水的擁抱,調整著笨拙的姿態,將高昂的船首指向東方,指向那片未知的深藍。

“動了!動了!”岸上的人群爆發出震天的歡呼和哭喊,無數手臂揮舞著,手帕、頭巾在風中亂舞,有白發老嫗跪地磕頭,有婦人抱著孩童嚎啕,更多的是青壯漢子漲紅著臉,對著漸漸遠去的船影嘶吼著親人的名字和祝福,海風將岸上的悲喜吹散,揉碎在鹹腥的空氣裡,變得遙遠而模糊。

龐大的“定海”號仿佛從沉睡中蘇醒的巨獸,開始緩緩移動,掙脫了港口的束縛,趙吉被這巨大的力量推得一個趔趄,慌忙抓緊欄杆,他回頭望去,那片承載了他太多複雜記憶的土地迅速縮小,碼頭上攢動的人頭、飄揚的旗幟、江南特有的黛瓦白牆,都迅速退去,模糊成一片混沌的背景,一種巨大的、失重般的虛空感驟然攫住了他,仿佛腳下的巨艦不是駛向大海,而是載著他衝出了某個無形的牢籠,正墜向無垠的未知深淵,心跳在胸腔裡擂鼓,分不清是恐懼還是掙脫束縛的狂喜。

船隊駛出錢塘江口,真正進入開闊的海域,風驟然強勁起來,帶著更濃烈的、原始的海洋氣息,鐵灰色的浪湧如同巨獸的脊背,拱起又塌陷,船隻在波峰浪穀間起伏,每一次躍起都伴隨著短暫的失重感,每一次落下都發出沉重的撞擊聲,仿佛整個船體都在變形,甲板變得濕滑冰冷,浪花不時越過船舷,劈頭蓋臉地砸下。

趙吉緊緊抓著船艏一根粗壯的纜樁,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得益於這段時間的訓練,他總算是忍住了嘔吐的欲望,幾個年輕的水手在他附近忙碌著加固纜繩,動作在搖晃中依然精準利落,隻是臉色也都不太好看。

“公子,這才剛開始呢!”剛剛定下航向的陳滄路過,看到趙吉的模樣,咧開嘴露出一口黃牙,帶著幸災樂禍的意味,“再走些日子,就是‘黑水溝’(台灣海峽),那才叫真家夥!吐吧,吐乾淨了就好了!大海可不會因為公子你的身份,就給什麼好天氣!”

趙吉咬著牙,沒吭聲,他強迫自己抬起頭,望向船隊前方,七艘領頭的巨艦破開萬頃碧波,犁出長長的、翻滾著白色泡沫的航跡,海天相接處,隻有一線蒼茫,一種前所未有的渺小感與孤寂感,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間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這不再是地圖上抽象的線條,而是真實得令人心悸的、無邊無際的浩瀚,他下意識地再次看向船艉樓。

楊哲依舊站在那裡,青衫在勁風中獵獵飛舞。他似乎對劇烈的顛簸毫無所覺,隻是微微仰著頭,視線越過了翻滾的浪濤,投向更遙遠、更不可測的西方天際,他的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那並非笑容,倒像是一個終於等到了期待已久戲碼開場的觀眾,眼底深處那潭死水般的枯寂裡,終於泛起了第一縷真正屬於“興趣”的微瀾。

數天後,船隊劈開風浪,來到了“黑水溝”。

這個地方果然名不虛傳,海上風浪陡然加劇,天色也變得陰沉,巨浪不再是拱起的脊背,而是化作咆哮的、墨綠色的山巒,排山倒海般向船隊砸來,“定海”號龐大的身軀在狂暴的自然之力麵前,也如一片巨大的樹葉般無助地起伏、搖擺、震顫,每一次船頭紮入浪穀,冰冷刺骨的海水便如瀑布般傾瀉而下,衝刷著甲板,每一次從浪底掙紮著昂起,船體都發出令人牙酸的巨大**,仿佛隨時會解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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