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
寅時剛過,深秋的夜卻已浸透骨髓的寒意,宮城內,承天門至乾清宮的白石禦道兩側,梧桐葉落蕭蕭,金黃與赭紅的殘葉鋪滿石縫,被巡更太監手中幽微的宮燈映照,更顯淒清寥廓。濕冷的霧在巍峨殿宇間無聲流淌,將飛簷鬥拱上那些猙獰的鴟吻與盤龍模糊成幢幢鬼影,唯餘宮燈幾點,如幽冥鬼火,在濃得化不開的黑暗裡艱難搖曳。
乾清宮內,燭火通明,將巨大的蟠龍藻井映照得纖毫畢現,那盤踞的金龍,爪牙賁張,鱗甲森然,在搖曳的光影裡仿佛活了過來,帶著懾人的威壓,冷冷俯視著下方禦案後那個玄黑的身影。
顧懷已不知枯坐了多久。
他一身玄黑龍袍,未戴冠冕,墨玉簪束發,身影陷在寬大的紫檀禦座裡,麵前巨大的金絲楠木禦案上,奏章堆積如山,幾與肩齊,明黃的封皮、素白的題本、靛青的塘報,如同帝國肌體上縱橫交錯的脈絡與瘡疤,悉數彙流至此,燭台上手臂粗的牛油燭燃了大半,燭淚堆疊如丘,燭火跳躍,將他眉宇間那道因常年征伐與案牘勞形而刻下的銳利線條映照得愈發深刻,也更深地投下疲憊的陰影。
他一手撐著額角,指尖揉著突突跳動的太陽穴,另一隻手握著朱筆,懸在一份攤開的奏疏上方,墨跡將乾未乾。
空氣凝滯,唯有銅壺滴漏單調而精準的“嗒、嗒”聲,敲打著令人窒息的死寂。
顧懷的目光落在那份奏折上,是來自遼東的急報。
“...遼東女真諸部,自去歲冬獵後,各部頭人往來頻密,互贈馬匹、鐵器,尤以完顏部為甚,雖明麵仍遣使入貢,稱臣如故,然其部青壯騎射操練日勤,山林深處,時有金鐵鍛打之聲隱隱傳出,臣已密令沿邊諸堡戒嚴,增派夜不收深入查探,然遼地新附,瘡痍未複,大軍久駐,糧秣轉運維艱,民力疲敝之聲漸起,伏乞聖裁,或增兵震懾,或遣使撫諭,以定邊陲...”
事實證明,李正然確實是個很適合坐鎮遼陽的將領,天下大定以來,遼東的人心浮動未免也太過明顯,但卻一直沒能掀起任何波瀾,堪稱儒將的李正然便是其中最大功臣。
但現在就連他都覺得,遼東的火藥桶,快炸了。
顧懷仿佛能透過這墨字,嗅到白山黑水間彌漫的鐵腥與野心,看到那些在密林深處閃爍的、如同餓狼般的眼睛,遼東,這塊被大遼百年統治滋養出的桀驁之地,連遼國都從未能真正馴服,更何況是才剛剛定了天下的大魏?
朱筆終是落下,批語冷硬如鐵:“朕已閱,著遼陽守軍嚴加戒備,增派精乾偵緝,務求敵情明澈,遼境民力不可再傷,邊軍糧秣,著戶部自江南漕糧中優先撥付,不得延誤,撫諭之事,待察明虛實再議。”
寫完,他將奏折推到一旁,那堆小山似乎並未矮下去半分。
他微微向後靠上冰冷的紫檀椅背,那雙深潭般的眸子映著燭火,卻無多少暖意,隻有揮之不去的倦色登基已近半年,這龍椅的沉重,遠甚於親征時最慘烈的廝殺,四海兵戈雖暫歇,但百廢待興的帝國,內裡千頭萬緒,處處是亟待填補的窟窿和暗流湧動的漩渦。
窗外,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正悄然退去,東方天際透出一線極淡的蟹殼青,殿內更漏的滴水聲,在這死寂中顯得格外清晰,一聲,又一聲。
“陛下,”一個小心翼翼、帶著十二萬分恭謹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司禮監掌印太監沐恩不知何時已悄然侍立在那裡,低眉順眼,如同殿內一根沒有生命的梁柱,他手中捧著一個剔紅漆盤,上麵放著一隻熱氣嫋嫋的白玉蓋碗,“寅時已過,卯時將至,您...您已批閱了近兩個時辰的奏疏,龍體為重啊,這是禦膳房剛奉上的參湯,最是溫補安神,陛下用一點,略歇片刻吧?今日大朝會,辰時正刻就要移駕太極殿了...”
顧懷緩緩睜開眼,眸子掃過沐恩和他手中的參湯,那目光平靜無波,卻讓沐恩下意識地將腰躬得更低,這大半年來,新帝的勤政,早已深深烙印在每一個近侍的心中,成了揮之不去的敬畏之源。
自靖平元年三月甲午日,顧懷於太廟告天祭祖,接過那方沉甸甸的“受命於天,既壽永昌”玉璽,在百官的萬歲山呼聲中,踏著染過無數血火的漢白玉階,坐上了這紫禁城最高的寶座,至今已逾半年有餘。
這半年多,出乎天下所有人的預料。這位以軍功起於微末,提三尺劍掃平北虜、殄滅大遼,最終以赫赫武功受禪登基的新帝,在坐穩龍庭之後,並未如許多人猜測或恐懼的那樣,挾滅遼之威,繼續窮兵黷武,相反,他登基後的第一道明詔,便是“大赦天下,蠲免賦稅,撫恤忠良”,刀兵入庫,馬放南山的氣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彌漫在這片飽經戰火蹂躪的土地上。
隨之而來的,是一係列沉穩得近乎保守,卻又精準地切中時弊的政令,如同潤物無聲的春雨,悄然改變著這個龐大帝國的麵貌。
對遼境,顧懷采納了盧何的方略,以李易的北境邊軍為鐵壁,行堅壁清野之策,封鎖遼境殘寇與草原的聯係,同時不遺餘力地推行築城移民,一座座棱堡式的軍城在遼境廣袤的土地上拔地而起,如同釘子般楔入草原與林莽的邊緣,工部征調的民夫、流放的罪囚、招募的流民,如同螞蟻般彙聚,在軍堡的庇護下開墾荒地,朝廷的詔令極其優厚:新墾之地,免賦三年;官府貸給種子、耕牛;軍堡駐軍也負有保護屯田之責。
儘管耶律崇的殘騎仍在金山以北的雪原林海中時隱時現,如同陰魂不散的餓狼,不時襲擾落單的屯堡和運糧隊,製造著血腥與恐慌,但遼境的主體,尤其是燕雲故地和遼東平原,已漸漸從戰爭的廢墟中掙紮出來,顯露出一種粗糲卻頑強的生機,田野裡重新有了稀疏的禾苗,荒廢的驛道上有商隊小心翼翼的車轍,殘破的城垣開始被修補,一種新的秩序,在鐵與血之後,正艱難而緩慢地重建。
河北與幽燕,這片承受了百年宋遼拉鋸、戰火最為酷烈的土地,更是新政最大的受益者,也是變化最為顯著之地,顧懷登基後,幾乎將半數以上的國庫歲入和精力都傾斜於此,免除三年錢糧的詔書早已張貼到每一個殘存的村落;從江南調撥的糧食、種子、農具,通過重新疏浚的運河與官道,源源不斷地運抵;工部派出的能吏,督率著由軍中退下的傷殘士卒和招募的工匠,修複著白溝河、拒馬河畔殘破的堤壩與水渠;戶部清丈田畝的官員,帶著新式的算盤和賬冊,行走在鄉間,力圖厘清被戰亂和豪強侵占得混亂不堪的土地歸屬。
而在顧懷的默許甚至暗中推動下,清池工業區以一種近乎野蠻的速度擴張著,巨大的水輪日夜不息地轉動,驅動著新式的鍛錘,將遼境礦山運來的鐵礦石錘煉成精良的甲片、銃管乃至農具的犁鏵,工部秘密研製的“火室轉輪”(蒸汽機)雖然故障頻仍,耗資巨大,但其展現出的力量,已讓少數得以窺見其真容的工部大匠們瞠目結舌,視若神工,圍繞著清池,一座座專為工匠及其家眷營建的新式坊區形成,商鋪、酒肆、乃至於麵對工匠子弟學堂應運而生,一種迥異於農耕文明的喧囂活力,在這片曾飽受蹂躪的土地上勃發。
而在帝國的腹心,江南的繁華則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新政寬鬆了商賈限製,降低了市舶關稅,加之北境、遼境重建帶來的巨大需求,江南的絲織、棉紡、瓷器、造船等行業如同被注入強心針,勃發出驚人的活力,蘇杭的絲市,鬆江的棉布,景德鎮的窯火,晝夜不息,運河與海麵之上,千帆競發,滿載著江南的絲綢、棉布、瓷器、茶葉,駛向北方的新興市場,也駛向重新開啟的南洋、高麗、倭國航線,換回滾滾白銀和域外的香料、寶石、奇珍,市舶司的稅銀,月月攀升,成了支撐顧懷龐大計劃安撫遼境、重建河北、編纂《文淵大典》、維持那支耗資巨大的探索船隊最為重要的錢袋子。
朝堂之上,內閣首輔李仁以其老吏的油滑和絕對的“忠順”,小心翼翼地維係著新舊勢力的平衡,執行著顧懷的意誌,顧懷並未如一些激進朝臣所期望的那樣進行大規模的清洗換血,反而對許多舊朝中素有清名、政務嫻熟的官員頗為倚重,都察院在左都禦史沈拓的統領下,以“肅清吏治,以正朝綱”為名,雷厲風行地處置了一批在遷都、北伐期間貪墨軍資、盤剝百姓的蠹蟲,數年來一直籠罩在錦衣衛陰影下的三法司,如今終於找回了在國之律法中該待的位置。
西夏、高麗、倭國,這些昔日的鄰國,在幾年內幾乎都成為了大魏的藩屬國,尤其是在目睹了大魏摧枯拉朽般滅亡遼國後,早已噤若寒蟬,稱臣納貢的使節隊伍,幾乎踏破了禮部鴻臚寺的門檻,西夏獻上了河西駿馬和鹽池的青鹽;高麗送來了人參、貂皮和訓練有素的女伶;倭國的白銀和硫磺更是大魏所急需的戰略物資,顧懷來者不拒,厚賜回禮,卻也在覲見時,以平淡的語氣敲打西夏宰相夏則“約束邊軍,勿生事端”,警告高麗王“安守藩籬,莫效當初投遼故事”,對倭國使臣則隻提“勘合貿易,遵紀守法”,一種以中原為核心,輻射四方的朝貢體係,在武力的絕對威懾下,正重新穩固地建立起來。
這大半年,顧懷如同一個最吝嗇也最精明的裱糊匠,將全部的心力與鐵腕,都傾注在“與民休息”這四個字上,幽燕、河北、遼西...這些被百年戰火反複蹂躪的土地,終於得以喘息。
他批閱過幽州知府奏報春耕情形的折子,上麵詳列了朝廷借貸耕牛、籽種於流民,今歲夏麥收成竟倍於往年的數字;他看過真定府請求將部分軍屯轉為民墾,並減免三年賦稅的奏請,朱批了一個遒勁的“準”字;他也默許了李易在遼境推行的“漢胡互市”於邊境選定幾處隘口,嚴加管控,許遼地牧民以牛羊馬匹、毛皮藥材,換取中原的鹽、茶、鐵鍋、布帛,市易初開時,尚有零星的搶掠衝突,被駐守邊軍以雷霆手段鎮壓數次後,那些剽悍的契丹、奚族遺民,也漸漸習慣了牽著牛羊,在指定的日子走向那些冒著炊煙的簡陋市集,生存的渴望,終究壓過了仇恨與躁動。
天下,似乎真的在一點一點安定下來。
然而,這安定之下,是這位新帝近乎自虐般的勤勉,每日寅時初刻(淩晨三點)起身,卯時初刻(五點)臨朝聽政,散朝後便埋首奏牘,直至深夜,案牘勞形,宵衣旰食,那件玄黑龍袍之下,原本因多年軍旅而精悍的身軀,肉眼可見地清減了,下頜線條愈發淩厲,唯有一雙眼睛,依舊沉靜銳利,如同淬過火的寒潭,深不見底。
朝野上下,從驚魂未定到將信將疑,再到如今,一種名為“盛世將啟”的模糊希冀,如同初春的薄冰下悄然湧動的暖流,開始在無數人心中滋生、蔓延,儘管北境的風雪中仍有殘寇的馬蹄聲,遼境的屯堡旁偶有染血的箭矢,江南的絲市裡充斥著商賈的喧囂與訟師的巧舌,但一個粗安的局麵,一個百年來未曾有過的、不再時刻擔憂胡馬南下的局麵,已然降臨。
這局麵,是顧懷用無數個枯坐禦案直至深夜的寅時,用那柄懸於腰側、鏽跡斑斑的七星龍淵所象征的意誌,硬生生從亂世的餘燼中刨出來的。
顧懷飲了一口參湯,微苦回甘的湯滑入喉嚨,稍稍壓下了喉間的乾澀,目光掃過案頭另一份攤開的奏折,是江南巡撫的報喜折子,字裡行間洋溢著盛世將臨的欣悅。
“...仰賴陛下洪福,江南諸府,今歲風調雨順,桑麻遍野。蘇州、杭州、江寧三地新設之官營織造局,計有織機一萬三千餘張,招募良匠、織婦逾萬人。去歲自‘飛梭’新機出世,大行於民間機戶,如今一人之力可抵舊機三倍,所出綢緞紗羅,質優而價平。更有鬆江巨商黃氏,集股籌建‘大紡堂’,仿官局之法,置新式轉輪紡車百餘架,以汽驅之,紡紗之速,一日可抵百工!江南絲貨,行銷四海,歲入稅賦較之三年前,已增四成有餘,市舶司奏報,今歲自南洋、倭國、高麗來販絲貨之海舶,倍於往歲...”
“飛梭”、“蒸汽轉輪紡車”...顧懷的指尖在奏折上敲了敲,這些名詞,在他前世的記憶裡,曾掀起過翻天覆地的浪潮,江南的織機徹夜轟鳴,吞吐著生絲,織就的不僅是流光溢彩的綢緞,更是帝國日漸豐盈的府庫和無數織戶的生機,經過數年,終於隱隱觸摸到某種新秩序的脈搏,當初因為倭亂、北伐而暫時被按下去的工業革命的星火,終於在這古老東方的絲縷經緯間,萌發了出來。
視線再移,幾份墨跡淋漓、言辭激烈的奏疏便刺入眼簾,它們被壓在“喜報”之下,卻散發著更灼人的氣息,顧懷隨手拿起最上麵一份,展開,是都察院幾位禦史聯名的彈劾奏章。
“...陛下明鑒!《文淵大典》之編修,固為千秋文治盛舉。然禮部奏請之費,竟高達白銀三百萬兩之巨!更征調天下通曉典籍之生員、翰林逾五千人,彙聚北平。此輩不事生產,空耗國帑民力,更兼往來轉運,滋擾州縣,怨聲已起!值此百廢待興之際,當以養民力、實倉廩為要務。此等務虛名而耗實財之舉,實乃蠹國害民!伏乞陛下明斷,暫緩大典編修,待國富民殷之時,再行此盛事!”
另一份來自戶部的奏折,則直指下南洋:“...南洋船隊初航,耗資百萬計,於國計民生何益?今船隊尚未返航,複又籌備二次遠航,規模更甚往昔!長此以往,國庫空虛,民脂膏儘填海波!臣聞海外風濤險惡,夷狄狡詐,懇請陛下,罷遠航,固根本,以安天下人心!”
“蠹國害民”、“空耗國帑”、“奢靡玩物”、“殷鑒不遠”...詞句還真夠尖銳的,顧懷登基以來最為看重的兩項國策,修撰大典,船下南洋,幾乎被貶得體無完膚,而朝堂之上,吵得更是厲害,這兩件事如同巨大的漩渦,消耗著海量的人力物力,在許多人看來,遠不如減稅、屯田、修水利來得實在,反對之聲,隨著修書工程的展開和推進以及船隊二次籌備的啟動,已經漸漸變成了洶湧的洪水。
顧懷嘴角扯出一絲極淡、近乎冷酷的弧度,他豈不知耗費之巨?北境大學日夜不停的燈火,堆疊如山的典籍,數千文士皓首窮經的謄錄校勘;還有那錢塘江口日夜趕工的巨大船塢,新造戰艦所需的巨木、鐵料、帆索,招募訓練的水手、炮手...哪一樣不是真金白銀?哪一樣不牽扯萬千人力?
但有些路,必須有人走;有些代價,必須有人付。
他提起朱筆,在那份禦史聯名的奏疏上,朱批下兩行字跡:“文脈所係,國魂所依,豈是奢靡玩物可比?《文淵大典》之編,非止為朕一朝文治,乃為華夏千秋傳承!所需錢糧,著內帑撥付百萬兩,餘者由江南織造稅賦專項支應。再有多言阻撓者,以沮壞文治論!”
接著,又在戶部奏折上批道:“下南洋非為奇珍,乃開海路,控咽喉,知天下!香料、象牙固為利,海圖、航道、異域虛實,其利更勝萬金!二次船隊籌備,照常進行,所需一應錢糧物資,著戶部會同兵部、工部,自鹽稅、市舶司盈餘中優先調撥,不得有誤。朕意已決,毋複多言!”
放下朱筆,顧懷揉了揉發脹的眉心,指尖按壓著突突跳動的太陽穴,一股深沉的疲憊,如同無形的潮水,從四肢百骸悄然漫上,幾乎要將他淹沒,他閉上眼,靠在椅背上,殿內燭火搖曳,將他的側影長長地投在冰冷的金磚地上,孤峭而沉重。
沐恩侍立一旁,看著皇帝眉宇間揮之不去的倦色和那深陷的眼窩,心頭揪緊他想起這半年,陛下是如何夙興夜寐,殫精竭慮,幽燕之地,百年戰火焦土,如今阡陌縱橫,炊煙再起;河北流民,得田畝、貸牛種,安頓下來,臉上有了血色;遼境邊市,胡漢交易之聲漸次喧騰,替代了往日的金戈殺伐;江南織機,徹夜轟鳴,絲船如梭,將帝國的財富與生機織就得流光溢彩...這來之不易的、如同初春薄冰般脆弱卻又充滿希望的平靜,是陛下用多少個不眠之夜,一筆一劃,硬生生從廢墟與混沌中勾勒出來的。
盛世的氣象,已如晨曦微露,悄然彌漫在這片飽經滄桑的土地上,隻是這執筆勾勒盛世藍圖的手,此刻卻因疲憊而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