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時間內竟從噪音聚成小溪、又彙成細流、再集成小河,最後竟愈演愈烈一片汪洋。
客觀上講,清道夫部隊因為其出身問題,大部分幸存者們看待他們的眼光跟看待各基地的正規軍還是多少有差異的,當然這種差異觀一直在縮小,再縮小。
但遠沒有達到因疑似遭遇不公、陰謀論,就有一群人為之振臂一呼、齊抱不平的地步。
更主要是各國各地原本就一直存在的雜音、抱怨、抗議聲浪在這種全球直播、舉世矚目的大場麵,仿佛一下子找到了新的泄洪口。
“要真相、不要陰謀……”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隨之陰謀論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滋生、傳播。
“我們一定會把所有清道夫幸存者救回來,給大家一個交代。我們一定會把邪惡的行屍軍團和它們的主子送進地獄,給大家一個新世界。”
聚集在澳坦利亞的聯合國代表們振臂高呼,算是給公祭儀式畫上了一個句號。
而此刻,寶藏高原軍營那座布滿爬山虎的二層小樓上,烏不圖將軍看著屏幕上的一切,臉色凝重。
“滾開!”
這時候,樓下傳來一陣嘈雜,一個尖銳蒼老的怒喝聲從一樓門口傳了上來,烏不圖將軍搖了搖頭,站起身。
“烏老大,門口那群猴崽子是乾嘛的,你真被軟禁了?”
隨之,一輕一重,蹬蹬的腳步聲直奔二樓,上來兩個人。
胖乎乎,走路有些喘的是朱全教授,正大喊大叫的則是李樹一教授,倆人一前一後衝了上來。
“你咋呼什麼,蓉蓉正睡覺呢!”
跟王樹音將軍一比,外界看來烏不圖算是個閒人,王雲鶴跟著仇朗幾個滿世界跑,一直昏迷的烏蘭和小蓉蓉就被接到了這座小樓,一是方便照顧,二是方便朱全教授常來探望烏蘭的身體變化。
沒曾想,易風四個被支到千裡之外,又鬨出來這麼一處,兜兜轉轉回來不說,烏老將軍愣是被審查了。
“烏老大,你倒是說句話,核爆這事兒你究竟先前知不知道?”李樹一壓低了聲音,卻還是急脾氣。
“稻草人計劃我知道,但核按鈕完全托付給智能係統,我跟幾個人都有異議,後來聽說加了個人工複核機製,沒想到還是搞成這樣。”
烏不圖臉色鐵青,遙望黑蒙蒙遠山的目光裡一片冷寂,這熟悉的一幕讓李樹一教授仿佛回到了從前,語氣也緩和下來。
“我說吧,烏老大肯定被蒙在鼓裡。再說全世界一起炸,烏老大能管個屁用。”朱全找了一把椅子,把沉重的身體塞進椅子裡。
“可我聽說,老大對幽靈電話的事兒不吭聲不辯解?”
李樹一看看樓下站崗的憲兵,邊說邊皺眉頭。
“讓他們查好了,易風四個算是欠了一個人情,總歸要還的。”
烏不圖高大的身軀如同山嶽一樣麵對著玻璃窗外的夜幕。
“會不會有人挖坑找茬。”朱全教授的一雙眼睛也瞬間變得精光四射。
“就算是我親自給易風打電話,把四個人運回高原,又能如何?”烏不圖灑然一笑。
“也是!”李樹一頓時釋然
“你以為烏老大跟你一樣,對烏紗帽上癮?”
“滾,你才上癮。”李樹一抬腳踹在朱全的肥腿上。
“隻要沒死,咱們還是老不死!”
三個人會心一笑,不一樣的眼眸,一樣的豪情激蕩!
AC228年,9月8日。
在東華國,公祭儀式掀起的風暴來得同樣猛烈。
南夾子山和南方“翠穀”兩處巨大的核爆廢墟,如同這個國家心臟上的兩道醜陋傷疤。很快,一個更加具體、更具爆炸性的“細節”在殘存的清道夫部隊和民間瘋狂流傳:
烏老將軍外孫所在的特戰小組,本該抵達南夾子山核心區域作戰,卻偏偏在核爆前幾小時,接到了一個大本營打來的、語焉不詳的“神秘調令”,得以提前撤離!
而更巧的是,清道夫副司令李振邦將軍,在核爆前兩個多小時,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竟以“重新部署”、“側翼警戒”等模糊理由,命令幾支剛剛抵達戰場外圍、尚未與敵接觸的增援部隊停止前進,甚至向後收縮!這些部隊因此僥幸生還。
結合那位美利亞遺孀“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的哭喊,一個可怕的推論形成了:
高層早就有核爆計劃預案!
他們用清道夫主力當誘餌和犧牲品,隻救下了少數“有關係”的或者“運氣好”的!李副司令發現了端倪,想救人卻沒來得及救出核心區的兄弟,自己反而失蹤了!
我們必須自己去找!去找李司令!去找還能喘氣的兄弟!防止他們被“滅口”!
也不知道謠言從何處源起,憤怒和猜疑如同野火般在殘存的清道夫部隊中蔓延。
這些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老兵和昔日的囚徒,本就對官僚係統充滿不信任,此刻更是徹底炸營。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自己兄弟自己救!”
“封鎖現場!不準任何人靠近毀滅證據!”
似乎沒有人命令,駐紮在南北核爆區附近、以及從周邊省份各處趕來的清道夫殘部,就自發地行動起來。
他們憑借著強大的火力和豐富的實戰經驗,迅速接管並封鎖了南夾子山和“翠穀”周邊的大片區域,設置了重重關卡和警戒線,而鄰近的赤風基地和南詔基地則等同於被接管了。
之前的兩大戰區範圍內,嚴禁任何調查組、科研團隊甚至其他軍方部隊進入。
他們一邊向政府索要防輻射儀器、防具、設備、藥品藥物,一邊組織人手,不顧輻射危險,瘋狂地挖掘廢墟、搜索礦洞,尋找任何可能的生存跡象或遺體;同時又刀出鞘、槍上膛,緊張地防備著任何可能來自“上麵”的、“滅口”式的攻擊。
東華國東北和西南兩端,赫然出現了兩個由清道夫部隊實際控製的、與大本營出現隔閡的軍控區域。全國其他地區剩餘的清道夫部隊雖未直接蠻乾硬乾,但也軍心浮動、態度不明,甚至有些軍需物資已經在暗中向南北“兄弟區”悄悄輸送。
AC228年9月9日,受核爆影響,大本營至赤風基地的航線勉強通航。
第一時間決定動身飛往戰區的楚德明將軍,麵對赤風基地通告說附近機場軍事戒嚴,不接收任何軍機起降的電文愣了許久。
原本應在此時站出來穩定軍心、統領清道夫部隊的司令楚德明將軍,陷入了極其尷尬的境地。
核爆前,他剛好奉命回大本營彙報戰況,因此躲過一劫。
這本是正常的軍事程序,但在其他國家清道夫最高指揮官非“殉國”即“失蹤”、尤其他的副司令李振邦也“失蹤”的背景下,他的幸存就顯得格外閃眼。
陰謀論沒有放過他。
“為什麼偏偏他回去了?”
“是不是提前知道什麼?”
“他和下令核爆的人應該是一夥的?”
“臨陣脫逃的懦夫!”
楚德明將軍昔日的威信,在猜疑的浪潮麵前變得蒼白無力。他說的話剛開始還有人認真聽聽講了啥,但聽完不乾就尷尬了。
這時候的他說話反而沒有政法口出身、之前專職管監獄的李振邦將軍說話管用。
可惜,李將軍和前敵指揮部一起失蹤了。
AC228年9月10日。
即便是在一向雲淡天高的寶藏高原,也失去了它清新的黎明,隻迎來了一片暗紅色。
在全球30多個不同地點先後引發的核爆炸,讓人們對核冬天的恐怖陰霾籠罩在整個星球上。
儘管各國的科學家們還在就核冬天的形成與否,進行論證中。但最開始,因強烈的核爆反應所引發的異常天候還是逃不了的。
而在民間輿論的發酵下,普通民眾仿佛看到了數百萬為人類活下而犧牲的勇士們,一縷縷英魂彙聚,籠罩在這個世界而不忍離去。
就在東華大本營的一個會議室裡,一群著將官服的東華國軍方高層正在舉行閉門會議。
氣氛凝重得如同鉛塊。煙霧繚繞,每一位與會者的臉上都寫滿了疲憊和焦灼。
“南北失控區還在擴大!清道夫那幫殺才根本不服管!老楚打算親自飛過去!”
“飛過去乾什麼,送人質嗎?”
“民眾情緒極端不穩定,再不給個‘合理’解釋,再加上敵人策動,有暴亂風險!”
“要儘快恢複對清道夫的指揮權!這支機動作戰力量不能再丟了!”
“但‘稻草人’協議的真相絕對不能公布!否則就不是信任危機,是徹底的天翻地覆!”
聽到這句話的穀雨心裡咯噔一下,啥叫真相?當時提示“係統繁忙、稍後再試”才是最恐怖的真相,隻不過這種恐怖被他一個人承擔而已。
討論又持續了很久。
最終,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始終沉默的穀雨。
他揉著布滿血絲的眉心,目光掃過桌上那份關於“葉天語小隊提前撤離”及“李振邦異常調兵”的詳細報告,以及另一份“國內最新輿情彙總及分析”報告,眼中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混合著無奈、愧疚與決絕的光芒。
“需要一個說法。”穀雨的聲音沙啞而沉重。
“一個能平息眾怒、挽回信任、重新凝聚部隊,又能保住核心機密,對各方…尤其是對國家大局…傷害最小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