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麼跟你說,我們雜誌的主要稿件來源,是約稿。我們也有投稿渠道,但是基本上不用投稿來的稿件。”
“為什麼?”
郝編被問得一愣:“為什麼?當然是因為質量太差了。投稿的大多都是一些老乾部,退休後閒在家裡沒事突然回憶起文學夢了,寫一點東西寄過來,根本不能看。”
王子虛回想起在《西河文藝》編輯部的見聞,感歎到原來各處都一樣。
郝編又說:“我們約稿主要是麵對一些成名的作者,他們寫的東西質量可控,審核起來也比較方便。在大眾投稿裡麵找稿子,那屬於是屎海淘金。”
王子虛小心翼翼地問道:“那約稿的稿件不夠怎麼辦?”
“怎麼會不夠?”郝編笑了,“我們的稿件數量相當充沛,版麵都不夠用。”
王子虛問:“那我這篇這麼長,能不能登上去呢?”
郝編停頓了一下,似是在斟酌詞句:“你這篇確實有麻煩,如果要登的話,我們要給你專門開一個長篇欄位。我們雜誌的長篇欄位可不多,一般隻有名家才有資格開長篇哦!”
王子虛聽完心裡更加忐忑:“那……那麻煩您了。”
說完,他坐在座位上悵然。以前他到處投稿子不中,原因大概可以想到了。如果不是石同河一句話,他還沒條件坐在這裡跟編輯直接說話,這樣一想,他倒像是個走後門的,有些如坐針氈起來。
吃完結賬,兩人一共3800,還包括百分之五的服務費,王子虛付錢時齜牙咧嘴,店員還以為他牙疼,問他需不需要溫水,王子虛說不用。他需要的是計算器。
一頓飯就吃去了將近四千,一篇稿子稿費都賺不了這麼多,真是倒貼錢登雜誌,王子虛越想越覺得自己冤大頭。
這地方不是他選的,是左子良選的,左子良知道一點內情,選位子時跟他說,既然你擔心把人得罪了,那就挑一個當彆人要害你時,想起這頓飯,能高抬貴手的地方。於是王子虛就定了這裡。
現在想來,3800元裡麵起碼有3000是得罪石同河導致的公關支出。
石同河,你真貴啊!
幸好他有錢。
王子虛付完賬心想,得虧他寫文曖。要不是文曖賺錢,他連投稿的資格都沒有。難怪櫻醬那樣的高材生也跑去寫文曖。
告彆前,他加了郝編微信,回家後,他給人發過去一個表情,對麵也發過來一個表情。因為不知道該怎麼聊,也怕打擾對方,王子虛就沒繼續講,揣著希望等了下去。
如此一過就是5天。郝編那邊杳無音信。
王子虛在洗手間的馬桶上抽完煙,打開排氣扇,洗了手,往洗手間窗戶望去,半邊是樓宇,半邊是青天。
眼看南大研究生考試將近,翡仕的征文截止日期也一步步逼近了。
他站起身,收拾好衣服,出發去南大。
他昨天聯係過郝編一次,那邊讓他等消息,他也不好意思催,但翡仕的臨期讓他著實有些心急了。
如果過稿時間拖得太久,錯過了今年的征文,明年的征文又趕不上,那會相當尷尬。
將車停在雜誌社門口,下車上樓。王子虛掏鑰匙開門。
最近他每天到雜誌社上工,他不算一個喜歡早起的人,但相較於另外幾個來說,他倒算是勤快的了,每天都是他第一個到且第一個開門。
這導致最近他開關卷簾門的動作越發熟練了。
拖地,開窗通風,整理桌椅,倒掉昨天遺留下來的茶葉殘渣,做好內務工作後,窗外的烏鶇開始鳴叫。他坐在窗台下,開始審稿。
自己做起編輯工作後,他倒逐漸有些理解郝編了。每天都有新的稿子寄過來,有的是信件,更多是在郵箱裡,一不留神,就會攢下一大堆,最終形成一座稿件山。
稿子越是堆成山,就越是不想審,最後乾脆丟給實習生,那些凝結著心血和希望的稿子躺在那裡,靜靜等待臨幸,最後被扔進垃圾桶——為了避免出現這種情況,王子虛堅持每天把存下的稿子審完。
哪怕最後還是會把那些稿子斃到一篇不留,他也寧願看過之後再斃,至少那些稿子會擁有一位讀者。
處理完積攢的數篇稿件後,王子虛起身活動身體,卻看到寧春宴桌上的一遝稿紙,他左右看了看,確定這篇稿子並不在斃掉的稿件裡,也不在錄用稿件當中,難道是待審稿件漏了一篇?
他拿起那遝稿紙,開始閱讀起來,隻一眼,就被吸引住了目光。
這篇稿件的文字質感和他剛才看過的那些新手作品完全不同,肉眼可見作者的文字掌控天賦。就連文中的標點符號,都能看出筆者那纖細敏銳的靈魂。
王子虛在自己座位上坐下,倒了一杯茶,期間目光沒有離開手中稿子。
這應該算是個愛情故事,或者說是個《呼嘯山莊》式的悲劇式愛情故事。王子虛認為,《呼嘯山莊》誕生的那個年代屬於創作的黃金年代,遍地是藍海,世上還有那麼多故事都沒被創作出來,那時候的家極其幸福,他們有無數種嶄新的題材有待探索。
而到了這個年代,所有的故事都被寫過,所有的題材都已被探索,絞儘腦汁創作出來的故事,也難免成為拾人牙慧或者老調重彈。
黃金時代已經過去了,人們再也難以獲得當初的震撼。
而他手上的這篇稿件,明明是現代作品,卻給予他一種黃金時代才有的靈魂觸動。老派紮實的作風,加上靈性生動的文字,王子虛覺得,這篇稿子彆說是刊登在《新賞》雜誌上,哪怕去拿一個什麼文學獎都有可能。
他翻遍稿子,沒有找到作者的聯係方式,隻能看到書名。門口傳來響動,王子虛激動地朝門口喊道:
“寧春宴,寧春宴!我給咱們雜誌找到一篇未來的文學新人獎作品!你桌上這篇《波伏娃的奉獻》是誰寄來的?作者是誰?”
“哢嚓”一聲輕響,門被打開了,一副和寧春宴全然不同的冰冷臉孔出現在門口。
“彆叫了,那是我的稿子,作者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