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今夜。
今夜的風很美,它卷了過來,夾著枯葉——枯葉已呈深黃之色,於是,風也是那一圈又一圈的黃!
而夜是銀色的,因為天上光芒四射的月亮,是銀色的。
有個行人走在一排排的楊樹下麵,手裡拎著酒壇子。一個很大的酒壇,難以形容它的大小程度。
一個神經敏感的江湖人見了,有可能會說這個大酒壇像一個布包裹那麼大,在裡麵裝著六七個人頭。
不是見到的人說得怪,隻是喝酒的這一位行人怪異無比。
看他一提壇子,放在嘴角“咕嘟”一聲又猛灌了幾口,眼圈兒紅了起來,額頭青筋暴起,眼看又要殺人了。
——殺氣騰騰!
這殺氣騰騰的行人放下壇子,一隻手撐著樹身深呼吸,並大口喘息起來。
另一棵樹後,忽地溜出一個人,身形既快且怪,來勢凶狠。這人的影子靠近了怪行人,拍拍他的肩頭“你好!”
“好。”那個怪行人的身子,晃了幾晃,好像是醉了。
他接著說“我請你喝酒!”
“好,那我就不客氣了。”來人,鹿空天。
喝醉酒,是傷心人的唯一出路,鹿空天很傷心。
因為,他聽到了一個消息“蠅仙人有難,生死未卜”,正是黃昏時分知道的。
一個陌生人給的消息,道聽途說的消息,一般都做不得準。那陌生人,他不熟悉,但“蠅仙人”這個名字,卻絕對不陌生。
“蠅仙人”,鹿空天師父葉鬼的代名,隻有他,才真正算是鹿空天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
傷心的人能夠清醒嗎?喝酒的人能夠清醒嗎?
傷心人,很快就有了幾分醉態。
他把怪行人餘下的半壇子酒,一口氣全部灌進了肚子,然後長籲一口氣。
那個怪行人突然一甩手,把鹿空天手中的壇子搶奪回來,口中呼叫“好了,可不能光你一個人喝。”
但他一下詫異之極,問“咦?沒有了——”
“本來就不多!”鹿空天搔一搔頭皮,打著飽嗝。
行人問“你知道,需要多少銀子才一壇酒嗎?”江湖人行事豪爽大方,怎麼會把這樣俗氣的問題,也提出來問人家?
況且,本來就是他自己要請彆人喝酒的。看來,行人已比傷心人更醉。
鹿空天在問“不知道,難道這酒很貴?”
“它值七兩銀子。”
“七兩,才算多少銀子?”鹿空天哈哈大笑。
行人此時卻像一隻被通上電的死青蛙!臉上的肌肉在抽搐,這一副怪模樣,不論誰見了,都知道已不是亂開玩笑的時候。
鹿空天本來已從銀囊裡麵掏出七兩碎銀,準備遞還給行人,這時又馬上放回去了。
然後問“你很缺錢花嗎?”
這一問,鹿空天又覺得自己的言語失誤了。這一問,其中幾乎包含了玩笑的意味。是的,又有誰會願意聽彆人說自己是個窮光蛋?
可鹿空天,本來就是一個吊兒郎當、裝不起一本正經的人。
行人此時的臉色,卻好像一片快燒成了死灰的枯葉。
無論誰見了這樣的一張臉,都最好先保持著沉默,靜觀其變。在沉默以後,對方的變化又會怎麼樣?無法預料。
爆發的火山?終於平息的海嘯?誰也無法預料。
“你知道殺一個人,能得到多少報酬麼?”行人繃緊一張臉。
鹿空天“那要看殺的是什麼人。”
行人“我殺的是江湖人,江湖上一個平常的刀客。”
鹿空天“一個普通的刀客?那麼殺手應得的價錢,應該不多,隻不過一百,或者多一點,二百兩銀子吧!”
“不錯,你說得不錯。”行人又接著道,“看來你很懂行情!”
“莫非你殺了人?”——鹿空天問。
才問了,他又問“你是殺手?”
對方沒有回答,他是在默認,還是問的人問題太多了?
鹿空天“是不是我問得太多了?”
行人“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