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中,熟悉的下墜感再度傳來。
楚路猛然驚醒,隨後瞬間便反應過來,自己之前的擔憂沒錯,那個夢它又來了。
不過畢竟是第三次了,再加上先前兩次的經曆讓他明白,這個夢境無法掙脫,隻能被動接受。所以他乾脆也不反抗,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準備看看這一次,這個詭異的夢境又想給他展現些什麼。
他注視著前方亮起的光點,等待著畫麵的展開。
這一次依舊是那個人偶謝明姝的視角。
此刻,她正被假謝明姝塞進舊衣袖袋裡,隨著自己的身體一同晃動。
她看到假謝明姝天不亮便起身,在庭院中紮馬步,練拳腳,一招一式,像模像樣,看到她埋首書卷,刻苦攻讀,一坐便是一整天。
而且這還不是一時興起,三分鐘熱度,而是日複一日,從不倦怠,頗有幾分要將自己打造成文武雙全的謝家麒麟兒的架勢。
若非親眼見過她之前的種種言行,人偶謝明姝幾乎都要以為她真的洗心革麵,想要當一個好女兒了。
但怎麼可能?
人偶謝明姝絕不相信,這麼一個邪惡又殘忍的詭異存在會安分守己。人偶謝明姝很想弄明白,假謝明姝到底想做什麼?偷走她的身體,占據她的人生,到底是為了什麼目的?
無儘的疑惑與不安如同毒蛇般啃噬著她的心。終於,在一個夜晚,當假謝明姝結束了一天的刻苦用功,準備上床歇息時,人偶謝明姝忍不住了。
她來到假謝明姝的床頭,質問道:“你偷走我的身體到底想做什麼?你究竟有什麼目的?!”
假謝明姝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這個小木偶居然到了今天才想到問這個。她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我的目的?其實很簡單啊。”
她頓了頓,語氣輕柔得如同情人間的低語:“我隻是想讓你那位好母親明白一個顛撲不破的真理。”
“真理?”人偶謝明姝疑惑地追問,“什麼真理?”
“這世上,最珍貴,最堅固,也最美好的關係,”假謝明姝的聲音帶著一絲病態的迷醉,“是沒有男人插足的,純粹的母女關係。”
人偶謝明姝聞言一怔,疑惑道:“什麼意思?”
但假謝明姝隻是看著她,笑而不語。
而人偶謝明姝在這一瞬間,突然回憶起無數畫麵——假謝明姝對她爹謝承淵那莫名其妙的敵意;她慫恿阿娘去殺了阿爹;她追問阿娘,在她心中,阿爹和自己究竟誰才更重要……
一個可怕的念頭恍如晴空霹靂,轟然劈過她的腦海!
“你想離間我爹娘!”她失聲尖叫,“你想破壞我的家!你這個妖怪!你這個瘋子!”
“不對,”假謝明姝臉上的笑容愈發愉悅,她糾正道,“我是在教導你的母親,讓她明白真正的真理。至於你的家?嗬嗬,那本來就是一個謊言,是粉飾打扮後的地獄罷了。”
“你放屁!”人偶謝明姝憤怒地嘶吼,“我的家才不是地獄!”
“你還深陷在迷霧之中,所以什麼都不懂。”假謝明姝語氣中充滿了憐憫與嘲弄,仿佛在看一隻可憐的螻蟻。
“我懂!我什麼都懂!你就是個瘋子!是個徹頭徹尾的怪物!”人偶謝明姝繼續大罵,“你休想得逞!阿爹和阿娘的感情那麼好,那麼深,不管你做什麼,你都休想破壞他們!”
假謝明姝聞言,眼中閃爍著貓戲老鼠般的光芒:“是嗎?這可不一定哦。我想做的事情,還從來沒有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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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時間流逝,日子在一種詭異的平靜中一天天過去。
直到某一日傍晚,天色驟變。
前一刻還是晴空萬裡,轉眼間便烏雲密布,狂風大作,吹得庭院中的草木樹枝嘩啦啦作響,仿佛鬼哭狼嚎。
前院家塾早早便散了學。假謝明姝站在廊下,望著外麵黑沉沉的天,臉上莫名的興奮,像是在期待著什麼。
人偶謝明姝被她抓在手裡,看著她這副表情,頓感疑惑,不明白她在興奮什麼,但隨後她突然想起前些日子的那番對話,心中頓時湧出一股不安。
不多時,淩氏撐著一把油紙傘,匆匆從雨幕中走了過來,顯然是來接女兒回東跨院。
“姝兒,快,阿娘接你回去了。”淩氏的聲音帶著幾分急切。
看著這一幕,人偶謝明姝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她感到了一絲熟悉,仿佛曾經在哪裡見過這一幕一般。
淩氏本想將假謝明姝抱起來快些走,但假謝明姝卻靈活地避開了她的手,自顧自地走在前麵。淩氏無奈,隻得快步跟上。
回到東跨院的臥房,外麵的雨更大了,豆大的雨點劈裡啪啦地砸在屋簷上。
“怎麼雨越下越大了?”淩氏憂心忡忡,不停地抬頭往外張望,顯然是掛念著尚未歸家的謝承淵。“來人,去前頭看看,大爺的馬車可回來了?”
下人應聲去了,如此來回數次,得到的回複都是謝承淵依舊未歸。天空已經漆黑如墨,沉甸甸的烏雲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天邊偶爾劃過一道慘白扭曲的閃電,短暫地照亮東跨院中被狂風暴雨蹂躪的花木。
“轟隆——!”
一道炸雷猛地在屋頂炸響,離得極近,那震耳欲聾的聲響簡直像是在人耳邊爆開。淩氏嚇了一跳,身體猛地一顫,但她自己明明害怕得不行,第一時間卻還是伸出手,想要去捂住假謝明姝的耳朵,嘴裡還柔聲安慰:“乖女彆怕,有娘在呢。”
假謝明姝抬起頭看著她,嘲笑道:“分明是你怕,怕得腿肚子都在打顫呢。我可不怕,這雷聲,在我聽來倒像是什麼助興的鼓樂。”
淩氏怎能在女兒麵前露怯?她勉強定了定神,強撐著壯了壯膽子說:“娘不怕,娘膽子大著呢。”
話音剛落——
“轟隆隆——!!!”
又是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雷,仿佛要將整個東跨院的屋頂都給掀開!淩氏再也忍不住,驚呼一聲,臉色瞬間煞白如紙。好不容易等那雷聲滾過,她驚魂未定地喘著氣,一抬眼,便看見女兒正看著自己,眼神戲謔。
淩氏臉上有些掛不住,趕緊清了清嗓子,試圖在女兒麵前保留一點做母親的尊嚴:“你,你看,娘根本不怕,你阿娘好著呢!這點小場麵,算、算什麼……”
人偶謝明姝看著這一整個過程,越發覺得眼熟,每一個細節都似曾相識,但就是想不起來究竟在哪裡看過。心裡的那份不安,如同漲潮的海水般,越來越強烈,幾乎要將她淹沒。
就在這時,一個家丁冒著大雨從外麵跑了進來,滿臉喜色地稟報道:“主母!大爺回來啦!”
淩氏聞言,頓時大喜過望,立刻起身便要迎出去。
當她快步走到門口,掀開厚重的門簾時,卻一下子愣住了。
隻見謝承淵站在廊下,手中打著一把傘,雨水順著傘麵淌下。而在他的另一隻手裡,赫然牽著一個頗為瘦小的男孩。那男孩看起來比假謝明姝要大上一些,約莫七八歲的年紀。
在看到那個小男孩的瞬間,人偶謝明姝隻覺得腦中轟的一聲,刹那間一片空白。
她突然明白了!
明白為何自己會對這一天感到如此熟悉!明白為何假謝明姝會那般有恃無恐,那般期待著暴風雨的降臨!
今天原來是那一天!
她怎麼會忘了?!明明是那麼重要的一天,是徹底改變了她整個人生的一天!
今天是阿爹帶回私生子的那一天。
人偶謝明姝小小的身體不斷顫抖,一瞬間無數記憶浮現出來。
那個小男孩就是謝淩霄!那個在宮宴上,高坐龍椅,用冰冷戲謔的目光看著她舞動的當今聖上!那個流落在外,被阿爹假借私生子之名,偷偷帶回謝家的皇子!
她記得清清楚楚,她上一世所有悲劇的開端,便是從這一刻開始的!阿娘因為不知內情,開始怨恨阿爹,感情出現裂痕。而她,也因此恨上了謝淩霄,變本加厲地欺淩他,作踐他,最終為謝家,也為自己,招來了滅頂之災!
她猛地轉過頭,看向假謝明姝。
果不其然,那個占據了她身體的怪物,臉上正掛著一抹毫不掩飾的、得意的、殘忍笑容!
她終於明白假謝明姝的目的了!這個怪物,是想利用謝淩霄來離間她的阿爹阿娘!
“不!不可以!”人偶謝明姝在心中瘋狂地尖叫。她焦躁不安,不顧一切地想要掙脫假謝明姝的鉗製,她要衝出去,她要告訴阿爹阿娘真相,她要阻止悲劇重演!哪怕因此被當成妖孽活活燒死,她也在所不惜!
然而,就在她拚命掙紮的瞬間,假謝明姝的手指猛地收緊,一股詭異的麻痹感瞬間傳遍了她小小的木偶身體。她驚恐地發現,自己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氣,連動一動眼珠都變得無比艱難。
假謝明姝低頭看了她一眼,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道:“乖,好戲就要開場了。你隻是個可憐的小木偶,等著看好戲就好了,其他事情彆摻和了。”
另一邊,淩氏見到謝承淵身旁的陌生男孩,臉上的喜悅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錯愕。她快步上前,疑惑道:“大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帶個孩子回來?這孩子叫什麼名字?是誰家的孩子?跟咱們家又是什麼關係?”
謝承淵臉上的神情有些複雜,他避開淩氏的目光,低聲道:“此事說來話長,外麵雨大,先進屋再說。先不著急,等會兒我再與你細說。”
淩氏點了點頭,強壓下心中的疑惑:“也好。大爺快去洗個熱水澡,去去寒氣,萬一病倒了可就不好了。”
謝承淵心中掙紮不已。他能想到之後將要發生什麼,他知道,一旦他說出那個早已準備好的謊言,這個家將會發生怎樣的天翻地覆。但是,他彆無選擇。如今朝堂之上,四麵楚歌。
一旦有人得知陛下尚有骨血遺留民間,必將群起而攻之,引來殺身之禍。這個秘密,無論如何都必須要守住!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
等謝承淵帶著謝淩霄去內室梳洗完畢,換了乾淨衣裳出來時,飯桌上已經擺滿了熱氣騰騰的飯菜。此刻外頭依舊電閃雷鳴,風雨交加,屋內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抑。
謝淩霄顯然是餓了許久,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滿桌的佳肴,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頤起來。
謝承淵卻毫無胃口,他看著淩氏,沉聲道:“夫人,你隨我到內室來,我有話要與你說。”
淩氏心中一緊,點了點頭,跟著謝承淵走進了內室。
一進內室,淩氏便再也忍不住,急切地問道:“夫君,到底是什麼事?那個孩子究竟是……”
謝承淵深吸一口氣,窗外又一道閃電劃破夜空,他一字一句地說道:“他是……我的私生子。”
“轟!”
驚天動地的巨雷轟然響起,仿佛要將整個世界撕裂。然而此刻的淩氏,臉上卻再也找不出一絲一毫對雷聲的懼怕。她隻是死死地盯著謝承淵,眼中充滿了震驚與憤怒。
“你說什麼?”她的聲音微微顫抖,“你再說一遍!”
謝承淵滿麵愧疚,乞求般地說道:“夫人,是我對不住你!但是淩霄他是個可憐的孩子。他身世坎坷,孤苦無依,隻能流浪街頭,我也是前不久才千辛萬苦尋到他……”
“夫人,我知曉你最是心善不過,你定然不會為難一個無辜的孩子,對不對?算我求你,讓他留下來,讓他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好嗎?”
淩氏的大腦此刻一片混亂,謝承淵的那些話,她一句也聽不進去。她的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地盤旋——恩愛了這麼多年的夫君,背叛了她!
這個認知,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她的心上!
她紅著眼睛,死死咬著牙,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你怎麼能這樣對我?你怎麼能這樣對我!”
見她這副怨恨的模樣,謝承淵亦是心如刀絞,痛不欲生。可是他不能說,他絕對不能對她說出真相!
“夫人,是我對不住你……”
他試圖去握淩氏的手,卻被淩氏狠狠一掌拍開!
“你是對不住我!”淩氏強忍著心頭撕裂般的劇痛與滔天的憤怒,聲音卻壓得極低,生怕吵到外間的女兒,“當年你向我父兄求娶我之時,是如何信誓旦旦的?你說你會一生一世待我如珠如寶,絕無二心!這些話,你都忘了嗎?!”
謝承淵垂下頭,啞口無言。他知道,無論他說什麼,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
見他如此,淩氏眼中的最後一絲希冀也徹底破滅了。她發出一聲絕望的嗚咽,整個人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氣,搖搖欲墜。
謝承淵閉上眼睛,臉上滿是痛苦的掙紮,最終,他沙啞著聲音說道:“夫人……你先好好休息。今晚我睡書房。等明日一早,我再與夫人細細解釋。”
說完,他再也沒有勇氣去看淩氏那張寫滿絕望與怨恨的臉,狼狽地奪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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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人偶謝明姝聽著內室裡阿娘的哭泣,看著阿爹那副失魂落魄從裡麵出來的樣子,隻覺得自己的心也要跟著碎了。
這時,謝承淵看見了假謝明姝,他踉蹌著走到她麵前,聲音沙啞地開口:“姝兒,你聽阿爹跟你說……”
人偶謝明姝滿是乞求地看向假謝明姝,她多希望這個怪物能在此刻大發善心,哪怕隻是說出一句模棱兩可的話,至少能稍稍緩和一下阿爹阿娘之間那劍拔弩張的矛盾,不要讓她的家,就此分崩離析。
然而,假謝明姝卻挑了挑眉,對謝承淵說道:“我都聽到了。”
她看了眼謝淩霄說道:“你想要兒子,不想要我,所以帶他回來。對不對?”
假謝明姝眼裡充滿了報複的快意:“說什麼我是你最重要的寶貝,說什麼阿爹有姝兒一個就夠了,絕不會再生了……哼,原來也不過如此罷了。”
“不!不是這樣的!姝兒!”謝承淵聞言,臉色煞白,慌忙解釋道,“你永遠都是阿爹最重要、最心愛的寶貝!阿爹隻是……”
假謝明姝卻不依不饒地繼續挑釁:“隻是什麼?你說啊!我倒要看看,你這次又要編出什麼花言巧語來哄騙我。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自私自利的小人。你這樣耍人有趣嗎?”
謝承淵如遭重擊,身體猛地晃了晃。他張著嘴,想要說些什麼,卻還是一個字也發不出來。最終,他仿佛再也承受不住這接二連三的打擊,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踉踉蹌蹌地轉身,逃也似的離開了。
人偶謝明姝看著阿爹的背影,心中的痛苦幾乎要將她撕裂。她再也忍不住,對著假謝明姝聲嘶力竭地哭罵道:“你到底有沒有心?!這些天來,阿爹阿娘待你還不夠好嗎?!就算你真是鐵石心腸,也早該被他們捂暖了!你為什麼還要這樣對他們?!為什麼?!”
假謝明姝卻隻是輕飄飄地瞥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惡劣的笑容:“這才剛剛開始呢,你就這麼激動了?那後麵……你可有的受嘍。”
人偶謝明姝聞言,如墜冰窟。她驚恐地瞪著假謝明姝,聲音顫抖地質問道:“你還想乾什麼?!你到底還想乾什麼?!”
但是,假謝明姝隻是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再也沒有理會她。
第二天,謝承淵一夜未睡,麵色憔悴得嚇人。他幾次三番想要見淩氏,都被緊閉的房門擋在了外麵。無奈之下,他隻好寄希望於女兒,想讓假謝明姝去向淩氏求情,讓她見自己一麵。
假謝明姝自然不會幫他。
淩氏一直將自己反鎖在臥房內,不飲不食,不言不語,下人們幾次在門外呼喚,都得不到任何回應,看起來情況著實不妙。但假謝明姝對此卻表現得毫不在乎,依舊和平日裡一樣,到點便施施然地去前院家塾刻苦攻讀去了。
就這樣過了兩天。
到了第三日清晨,淩氏臥房的門終於打開了。
她走了出來,麵色雖然依舊蒼白憔悴,但眼神卻平靜了許多,仿佛已經想通了什麼。她先是來到假謝明姝的房中,仔細叮囑她好好上學,莫要與同窗爭執,然後才輕聲說道:“姝兒,阿娘……要去找你阿爹談談。”
假謝明姝點了點頭,嘴上答應得好好的。但在淩氏離開後,她卻立刻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一路尾隨淩氏來到書房外,然後熟門熟路地尋了個隱蔽的角落,偷偷聽著裡麵的動靜。
書房內,謝承淵一見到淩氏,便立刻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心中有愧,因此誠惶誠恐道:“夫人,你終於肯見我了。”
淩氏的表情卻異常平靜,她緩緩開口:“夫君,你我成婚多年,你一直對我極好,即便成婚多年,我未能為你生下一個兒子,你也從未有過半句怨言。也正因如此,我才心甘情願為你受那些委屈,為你操持這個家。”
謝承淵聲音沙啞地說道:“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是我對不住夫人,是我違背了當初的誓言……”
淩氏卻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繼續說道:“我是個眼睛裡容不得半點沙子的人。既然你已經違背了誓言,那我就不能裝作什麼都沒發生。”
謝承淵一聽這話,頓時慌了,忙上前一步,急聲道:“不!夫人,我……”
淩氏卻抬手製止了他,繼續說道:“你什麼都不用說,聽我把話說完。雖然大爺你從外麵帶回來一個孩子,但我不會與你和離。這一點,你能接受吧?”
謝承淵最怕的,便是淩氏會一氣之下提出和離。此刻聽淩氏親口說不和離,他那顆高懸著的心頓時落回了原處。他連忙點頭說道:“好!夫人,我也不願與你和離!我們不和離!”
“你先聽我把話說完。”淩氏卻彆過頭去,不去看謝承淵臉上那欣喜的表情,“我們雖不和離,但我與你之間,卻是恩斷義絕。從今往後,你想做什麼,都與我無關,我隻要這謝家主母之位,以及我女兒應得的一切。”
謝承淵聽了這話,那顆剛剛落回原處的心,又一下子沉到了穀底。
而淩氏的話還沒有說完:“眼下你既然已經有了兒子,日後說不定還會有其他的女兒。所以現在,我便與你把話說清楚。我的嫁妝,你謝家一分一厘都不許碰,那些都是我留給我女兒的。你名下的那些宅子、田產、商鋪,也都要全部轉到姝兒的名下!”
謝承淵急忙道:“我不會再有其他兒女了。”
“你不要跟我說這些沒用的!”淩氏厲聲打斷他,“你隻說,你答不答應!”
謝承淵看著淩氏那張寫滿決絕的臉,他沉聲回答:“我答應。這些本就是姝兒應得的。”
“你的話,我現在可不敢信了。”淩氏譏諷一笑,“我要你立下字據,白紙黑字,清清楚楚!”
謝承淵聽了這話,隻覺得心痛得無法呼吸。但他知道,這是他應得的懲罰。他強忍著幾欲奪眶而出的淚水,依言取來筆墨紙硯,按照淩氏的要求,立下了字據。
淩氏接過那份字據,小心翼翼地將其收好。她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大爺帶回來的那個孩子,我不願費心教養。此事,還請大爺自己處理吧。”
謝承淵點了點頭,又說道:“好,夫人,此事我會親自向父親母親解釋清楚。淩霄那邊……我還想送他去前院家塾讀書,你意下如何?”
淩氏聞言,發出一聲自嘲般的冷笑:“你既然都已經做好了決定,又何必再來假惺惺地問我?難道我說不許,你就不送他去了嗎?”
謝承淵沉默了。
淩氏看著他這副模樣,心中最後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也徹底破滅了。她再也不想看到他,疲憊地轉身離開。
窗外,人偶謝明姝聽著父母這番對話,隻覺得天都塌了。阿爹的無奈與苦衷,阿娘的絕望與決絕,像兩把無形的巨錘,狠狠砸在她的心上。曾經溫馨美滿的家,如今四分五裂,再也回不到從前。淚水模糊了她的眼睛,曾經清晰的一切,都化作了令人窒息的泡影。
假謝明姝卻隻是微微蹙了蹙眉頭,她似乎仍感到不甚滿意,仿佛這出戲還不夠精彩一般。她悄無聲息地轉身,離開了書房的角落,徑直往學堂的方向去了。
待到傍晚放學歸來,假謝明姝剛踏入東跨院,便見淩氏快步迎了上來。此刻的淩氏,臉上竟帶著幾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