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魂城降臨?
一直以來,畫家、樂師都知道周玄夠瘋狂,但實在沒想到瘋狂到這個地步。
彆說喜山王失儀了,畫家表情也滯住了,呆愣的瞧向周玄。
“大先生,你怕是在說笑。”
樂師插話道。
喜山王也回了過神,忙勸道:“哎呀,大先生,那牧魂城,屬於幽冥界,它若是降臨了,怕是明江府也用不上重建了,加以時日,便會成為九幽苦寒、惡鬼飄零之地,
所有的百姓,也會墮成亡人,永世不得超生。”
“你們想啥呢?我說的降臨,不是真降臨。”
周玄抓過了桌上的空酒杯,倒了一杯酒,一飲而儘後,說道:“我其實是要做一場騙局,騙過明江府百姓的眼睛。”
他指著窗外的“雲中府城”,說道:“今晚我說書的時候,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觀摩到,我講書凝聚而來的願力,是無法進入雲中府城的。”
“那不是您……故意不讓它進去的嗎?”喜山王劈頭蓋臉的回問了過來。
“……”周玄。
畫家附和道:“我以為大先生是有玄妙想法,刻意出手了,才讓那願力之山,漲不進雲中府的。”
周玄滿頭黑線:“雖然我們之間,需要很強的信任,但你們的信任也太過分了。”
明明是辦砸了,都能腦補成故意辦砸的。
“並非是我故意為之,而是明江府的老百姓,骨子裡不相信人死可以複生,所以願力進不去雲中府城,無奈之下,我才讓無崖禪師想了辦法,先將那些願力收納起來,以免憑空消散。”
周玄講到此處,畫家、喜山王、樂師的眉頭,跟開了同步似的,齊齊蹙成了一個“川”字。
“大先生的話,像是撥開了一層雲霧,讓我們看到了思維上的盲點,的確,對於我們這些修行香火神道之人,再怎麼玄奇的事情,也都是能信的,可那些老百姓……”
“老百姓幾乎沒見過死而複生之人,尤其是明江府死去的人,不計其數,他們怎麼可能會相信,那麼多的人,能一起活過來?”
“是啊,要說這人間願力,本源就是相信、信任,缺了相信、缺了信任,自然就起不了作用了。”
喜山王、畫家、樂師,你一言我一語的,便將問題挑揀了出來。
周玄也點著頭,說道:“曆經這件事,我才知曉意誌天書,並非是單方麵的強勢命令,而是無上意誌,與老百姓共同譜寫的世間變化。”
他想起了曾經與摩崖僧的那盤棋,棋中摩崖僧倒有句話,說得極為正確——下棋手談,原本就是黑白雙方共同描繪出的一卷妙畫。
意誌天書,也是如此。
畫家聽到此處,便問周玄:“大先生,那按您的意思,你是要演一出戲,讓所有明江府人,都相信死而複生之事?”
“沒錯。”
周玄說道:“這出戲碼的主題,便是牧魂城降臨,降臨的地點,我已經選好。”
“可牧魂城,怎麼降臨?”
“如何降臨,由我來做初一,你們倒不用管,你們需要做的,便是幫著我,如何將觀眾——自然而然的引導到降臨的地點上去。”
周玄原本就對騙術的理解極深。
騙術嘛,說到底,無非就是如何把受騙者自然圓通的,引入到提前設計好的騙局中去。
要想騙得成功,那便要在“自然圓通”這四個字上,下頗多的功夫。
“要想自然圓通,那便需要布些鬼魅的手段,混淆視聽。”
喜山王當即便給了周玄回應。
周玄聽到此話,便知道喜山王是個有主意的人,當即回問道:“老喜,聽你這意思,你似乎有方法?”
“有,有!”
喜山王當即便說道:“我們狐族,也曾懂散布一些謠言之道,今日之事,便與散播謠言無異,
我安排一些沒成氣候的小狐狸,去慧豐醫學院內,對一些災民言說,在明江府某地,牧魂城將會降臨,那些災民知道了,便會一傳十、十傳百,然後,便是自發的聚集起來,前去觀禮,
如此,便是自然圓通了。”
周玄將喜山王的建議,細細品味一陣後,先是肯定了這個建議的可行性,
“嗯,大方向上,沒有問題,不過,有一些小方向上的細節,我覺得,還需要商榷。”
周玄當即便對這個方案作出了修改,說道:“第一,在小狐狸散布謠言之前,你、樂師、彭兄,三人要利用神明之力,製造一些微微的大地震感,為「牧魂城」降臨造勢,
第二,小狐狸散布謠言,千萬不要主動找人言說,我講過的,自然圓融……什麼叫自然……便是那些小狐狸,在某些角落裡,互相聊天,然後就那麼不‘小心’的被明江府災民聽到……
記住這種感覺,不是狐狸主動言明,而是被災民不小心撞見……人總是會相信自己無意中聽聞的傳言,並將其視為真相,懂了嗎?”
喜山王一邊聽,一邊在心裡暗暗揣摩,越揣摩越是覺得周玄想得是滴水不漏。
“大先生所言極是,我現在便去安排。”
“安排的時候,也要挑些好狐狸,找最機靈最能乾的……另外,不要走漏了風聲。”
周玄再次提醒道。
“放心吧,大先生,你的計劃,我已經明了,不會出差錯的。”
喜山王當即便出了門去,
而周玄則與畫家、樂師,在教學樓內,觀察著醫學院內的動靜、局勢。
……
周玄選擇了用“狐鬼誌異”的手段,作為「牧魂城降臨」這場彩戲的引子,自然有他的道理。
他也曾讀過許多史書,知道曾經天下最大的謠言,都是通過“誌異”之說而散布的。
諸如那一聲啾啾狐鳴——大楚興,陳勝王。
再如那從黃河裡撈出來一具“單眼石人”,伴隨著怪力亂神之說的童謠——石人一隻眼,挑動黃河天下反……
狐鬼誌異,老百姓總愛信以為真,一信,便信到了骨子裡,最適合傳謠、布謠。
這一夜的淩晨四點,周玄布下的騙局,已經開始有了動靜。
依靠著喜山王、樂師、彭升三人的神明之力——搬山,他們合力撬動了醫學院的大地,使得其微微顫抖。
顫抖的幅度並不算大,但卻足夠將許多睡眠不深的百姓給震醒,
也能將附近那些田鼠、兔子的本能反應激發出來。
田鼠集體搬家,兔子也顧不得窩了,在學院裡,一蹦一蹦的穿行。
連深藏在地下的蟻群,也從土地的溝壑裡爬出,排著整齊的隊伍遷移。
震感,會引得動物們做出各種異象。
而在氣象監測不完善的年代裡,人們便是根據著這些動物的異象,來判斷有什麼大災禍發生。
一時間,那些醒過來的人,推著身邊沒有醒的人,訴說著似乎有地震來臨的事情。
但這種震感,僅僅持續了數十秒,便再沒了下文,
百姓們先是憂愁,然後便是熱議,最後便是淡然,折騰到了黎明五、六點後,便又沉沉睡去了。
“去他娘的地震,明江府都廢墟成這樣了,還怕勞什子的地震。”
震感來得快,去得快,老百姓漸漸便忘記了這突如其來的微震,
但周玄,卻很滿意這場強度微乎其微的地震——震感,已經在老百姓的心裡,埋下了一顆種子,這顆種子,已經落地生根,隻等萌芽了。
……
早上六點鐘,秋日的明江府還未天亮,在醫學院的西南角,老人趙懷德,隻覺尿急,從睡夢中醒來,便去了帳篷外方便,
趙懷德才脫了褲子,便聽見一些小小的議論之聲,聲音尖尖的,像小孩在攀談。
不過,聽內容,卻又沒有小孩的稚氣,
趙懷德很是好奇,便歪頭去看,這一看,他瞧見不遠處的一座“狐仙廟”裡,竟然窩著三隻白毛小狐狸在交談。
“地震都來了,該走了。”
“不是什麼地震,西城那邊的小狐狸都跟我講了,說是西麵起了霧,霧裡有一座時隱時現的大城。”
“一場祆火把明江府快燒光了,哪來什麼大城?”
“天上掉下來的呢,就是那城,降臨而來,才搞得明江府產生了震感的。”
“那城哪裡來的?”
“那就不知道了。”
小狐狸的交流,落在了趙懷德的耳朵裡,他便回了帳篷,跟篷裡的同伴們,講著他才聽來的熱乎消息。
周玄為了敕封“胡門”,在慧豐醫學院裡,建了不少的狐仙廟。
而那些角角落落的狐仙廟裡,總有些狐狸,三五成群的講著些“道聽途說”的傳聞,然後“不小心”的被明江府人聽了去。
這些傳聞,各不一致,有的傳言西城區一帶,有大城降臨,
有的傳言,大先生周玄昨晚一場書,已經感動了這方天地,天地賜下偉力,要重建明江府。
甚至還有傳言,說這場明江府的重建,會複活那些死在祆火之中的百姓。
這些狐狸們的”妖言妖語”,便如一顆石子,在平靜的醫學院內,蕩起了漣漪,引發了老百姓們的強烈關注。
“那些小狐狸在傳呢,說大先生重建明江府,可以讓死人複生。”
“假的吧,人死如燈滅呢。”
“看說得有鼻子有眼的,應該不是信口雌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