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後生,給你介紹一下。”
香火道士見到了周玄,便熱情的打著招呼,舊友便是舊友,該講的情麵還是要講的。
周玄卻揮了揮手,笑著說:“長生教主、殘袍的異鬼——天殘僧,我以前做過二十四幅神明圖,對你們也有所了解,不太需要介紹。”
“既然知道,那也好。”
香火道士將周玄引到了方桌前落座,
天殘僧的臉上,儘是癩蛤蟆背泡一般的疹子,瞧起來有些麵目可憎,
他剜了周玄一眼後,也不再多言。
至於長生教主,則向周玄拱了拱手,算是見麵的禮儀,儘管他這番拱手有些不情不願的意思,但終歸還是見了禮數。
這兩人,對周玄或多或少,有些不爽,不過,也僅僅是不爽而已,
但是,他們二人,從頭到尾,都沒有質疑周玄“上桌”的合理性。
一張桌子,兩尊神明級,一個天神級,最後一個位置,就不是給凡間人物坐的,
但周玄上桌了,兩人不反對,說明他們心目中,也認可了周玄超然的地位——不同於其餘的人間弟子。
“周後生,你來之前,我就跟他們倆人打過賭,說你一定會進這一層霧。”
“他們嫌棄你沒有這個膽識。”
香火道士講著開場的話,努力的緩和著略顯尷尬的氣氛,
“但他敢進這青紅霧,靠的可不是膽識。”天殘僧的手裡,撚著一串佛珠,說道。
“能顯「日夜遊神」的法相,比起膽識,厲害多了。”
長生教主並不是幫著周玄講話,而是實打實的說。
井國的土地,廣袤無垠,要找幾個不怕死的人,輕而易舉,但要找一個顯化「日夜遊神」法相的人,最近的兩千年,一個也找不到。
“周玄,老實講,我長生教主,對你印象不錯……在十七尊神明級聯手畢方,要用「意誌天書」咒死你的時候,我可是沒有參與的。”
長生教主的話語,依舊冰冷,但內容上,隱隱有向周玄示好的意味。
周玄笑吟吟的點著頭,說道:“教主,畢方的天書,我親眼瞧過,的確沒有你的名字,不過,有天殘僧的名字。”
“殺你本非我意,天上的神明級,你說蛇鼠一窩也好,說沆瀣一氣也罷,我們確實是一條船上的人,
同坐一條船,要顧忌的事情多了——我是佛氣最盛的異鬼,與天穹的青衣大佛交情匪淺,他在天書上簽下了名字,那我就一定要簽。”
天穹之上,也不光是打打殺殺,
人情世故、禮尚往來的臉麵,也與人間無異。
“所以,我和教主,對你沒有成見,儘管我們不太能接受,你一介凡人,也有資格入此局,一起探討青紅魚的歸屬,但事已至此,我們隻能咬牙認了。”
天殘僧這一番話,言語中的機鋒尚屬犀利,但實則已經承認了周玄入局的事實。
“青紅魚,事關重大。”
長生教主說道:“周玄啊周玄,你這一次闖下大禍了,攪了天上的買賣,殺了魚和尚,你應該知道,魚和尚天天煉的那些人丹,是往哪裡送的。”
“天穹嘛。”
青紅霧空間之中,不可能有外人,長生教主不避諱講“人丹”的事情,周玄也大大方方的講著天穹的買賣。
“你斬了天穹的丹官,你說天穹該怎麼處罰你?”
長生教主頭稍稍往右歪了歪,斜瞟著周玄,氣迫很是壓人。
周玄卻不懼壓迫,很是輕鬆的說道:“殺魚和尚,可不算闖禍,從某個層麵來講,反而是幫天穹優化了‘人丹工廠’的結構。”
長生教主、天殘僧人,雙雙沉默,他們久聞周玄這位大先生,思維迥異常人,總能做出些“石破天驚”的舉動出來,
諸如什麼用四幅刺青,合四為一,製造出了一個假天神,騙過了整個骨老會。
二人好不容易臨凡一趟,自然要親眼見見、親耳聽聽,這周玄的舉止作派中的迥異,滿足一下好奇心。
周玄繼續說道:“從魚和尚交待的事情來講,他是天穹第一個聯係的人間丹官吧,
人丹的生意,便是從他開始的,
做生意嘛,向來是萬事開頭難,第一樁生意、第一個合夥人,往往要付出高額的投入,極多的精力,我猜得沒錯的話,天穹沒少在魚和尚身上……下重注。”
“巨額的本錢砸進去了,換來了什麼?”
“換來了魚和尚兢兢業業,千年來,不斷的為天穹煉製人丹,他是一個好丹官。”
天殘僧閉目凝神,悠悠的為“魚和尚”辯駁。
周玄卻搖著頭,說道:“你說魚和尚兢兢業業倒是不假,但這和尚,於煉丹一道,無甚作為,絕對算不得什麼好丹官,如若不然,也不會隻配給李山祖、天眼道人煉丹了,
他早已經是天穹的一塊雞肋,食之無肉,棄之可惜,
如今,我快刀斬亂麻,替天穹作下了抉擇,斬去了這塊無肉雞肋,天穹理應為我出一筆勞務費。”
“嗬……哈哈……嗬。”
天殘僧原本憋住笑,但實在憋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長生教主更是眉眼中多了一份對周玄的欣賞。
這位明江大先生,短短的日子裡,便能起勢,當真是個人物,斬了天上的丹官,還這麼多的歪理邪詞,
而且,歪不歪、邪不邪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說得真挺有道理。
他們兩人臨凡之時,天穹之上的人物,確實有過交待——拿回青紅魚。
隻說拿魚,卻並未說擒獲“殺魚和尚之人”,這也足以說明天穹對魚和尚的態度。
魚和尚的死活,天穹壓根懶得管。
長生教主、天殘僧提及“魚和尚”,也不過是想恐嚇周玄,贏得一些氣勢,
但現在看,周玄應答利落乾淨,遊刃有餘,壓根沒被嚇到。
“殺魚和尚的事情,我們二人可以替你壓住,也算看在香火道神麵子上,
不過,青紅魚,我們要帶走,這由不得你。”
長生教主的地位,隱隱要高於天殘僧,拍板的事情,便由他來做。
不過,他想著一錘定音,周玄卻沒有給他機會,當即說道:“青紅魚,得留給我,天穹拿不走。”
“大先生,天穹瞧上的東西,我勸你還是彆來硬的,香火道神,與你是有些交情,我們二人合力,也自然鬥不過道神,
不過,我們不是兩個人,我們臨凡,代表的是整個天穹的意誌,天穹不懼怕道神,
大先生,有些事,不可強為啊。”
長生教主勸著周玄,他也知道,周玄是個敢捅破天的主,若是逆了他的心意,隻怕這年輕的後生,真敢拔刀。
若是周玄向天穹拔了刀,那周玄必死。
他不願瞧著這個年輕人,就此殞落。
隻聽他又說道:“我是薩滿的神明級,天底下野仙眾多,都認我為主,
其中,狐族是我最喜愛的野仙氏族,大先生幫了狐族很多,甚至以一具凡身,敕封了喜山王為神明級,這是一份恩情,我長記於心,
越是講恩情,我就越是要勸勸大先生,青紅魚,天穹極為看重,這兩尾魚,你周玄動不得。”
“這兩尾魚,我要定了。”周玄的態度堅決。
這次,不光是長生教主了,連香火道士,也幫著勸說:“周後生,青紅魚是好東西,但天穹的勢大,他們盯上了,該讓還是要讓的……大不了,往後我再為你尋一件法器,不比這青紅魚差。”
“倒也不必,青紅魚,蠻好,合我的眼緣。”
周玄淡然說道。
“你小子,是有點油鹽不進啊。”
天殘僧手輕輕一揮,一道殘袍浮現,殘敗的袍子上,出現了許多的“白骨佛”、“妖佛”,頓時,整座竹林裡,鬼氣與佛氣並重,
無形的鎮壓之感,陡然爬升了起來。
“莫動乾戈。”
香火道士的拂塵隨風而動,竹林的每一根竹子,都浮現了道家的符文。
符文很是自然,仿佛就是竹子天生形成的紋路一般,微風吹響了竹葉,那些符文也隨之微微晃動,
便隻是這麼輕輕搖晃,竟將那天殘僧的鬼佛之力,潤物細無聲的化去。
“道神好手段,小僧自愧不如,不過,你保得了這個後生一時,保得了他一世嘛?”
天殘僧的語氣很是強硬。
“莫動乾戈。”
周玄也是如此說道,隨後,他話鋒一轉,說道:“天穹若是想把丹藥的生意做大、做好,那這青紅魚,就得留給我。”
“嗯?”
長生教主聽到周玄似乎話裡藏話,問道:“你為何如此說?”
“青紅魚是煉丹至寶,也是一門法器,既然是法器嘛,就得看使用人的道行高低。”
周玄冷冷笑道:“諸如曾經的城隍甲,被那盧玉升穿了,與我捉刀放對,效果如何?
還不是被我卸了甲,越境斬殺?”
“青紅魚,若是天穹收走,與廢物無異,隻有在我的手上,方能熠熠生輝,重現人間丹祖的榮光。”
周玄這一席話,其餘三人算聽明白了,等於說周玄壓根就瞧不起天穹之上的煉丹師們,
他認為,天穹之上的丹師,拿了青紅魚,煉出來的丹也是廢丹、爛丹。
“我第六炷香,剛好入的就是「九州方士」,專門煉丹的堂口,青紅魚隻有跟著我,才能煉出最耀眼的丹藥來。”
周玄的言語,甚是高傲,
天殘僧冷笑道:“你憑什麼認定,天上的丹士都是廢材,而你是一個煉丹天才?”
“天上的煉丹師,可會煉製氣丹?”
“人間願力,連天神都不夠用,哪有多餘的願力去煉氣丹,既然煉不出氣丹來,這煉氣丹的法門,在更迭千年之後,也幾乎失傳了。”
“嗬,我會煉製氣丹,我的願力,用不完。”
“氣丹是一種過時產物,人丹才是主流。”長生教主說道。
“什麼樣的人丹,才是最好的人丹?”
周玄又問道。
“當然是以人的七情六欲為材,煉製出的人丹,方才是最好的人丹,這種丹藥,隻有人間大火塘才能煉製。”
“用不著大火塘,我已領悟命運法則,掌管人間的七情六欲,大火塘,憑什麼和我比?”
周玄再次自信滿滿。
他的自信,並非空穴裡風,每一個字眼,都有理有據,很難讓人生出質疑的念想。
“你有命運法則,又有大量的人間願力,但是……你剛點上的方士香,我們憑什麼信你,可以在這炷香中,走得無比順暢,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領悟無上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