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裡曼用一種陰陽怪氣的語氣說了這段話,而國教主教也是下意識的略微移動了眼神。
她不得不承認,基裡曼的推測是對的。
她就是想死在這裡,被一位神子殺死,這能夠讓她瞬間成為國教曆史上都獨一無二的殉道者。
基裡曼幾乎完全剖析了她的內心,搞清楚了她的所思所想,這不由得讓艾爾芙蕾達有些羞怒。
他怎麼敢,怎麼敢……
即便是神皇的子嗣,也不可對一位忠心耿耿的國教主教如此的苛責。
她隻是想為帝皇儘忠,她有什麼錯?
對就是對,錯就是錯。
肯定是基裡曼被戳穿了心思之後,乾脆破罐子破摔,也想要毀了她以作報複。
此刻,甚至連艾爾芙蕾達自己都沒有感覺到,為什麼自己的內心中,會對一位高貴純潔的基因原體生出如此褻瀆、卑劣的猜想。
在身後許多國教修女和信徒的支持下,艾爾芙蕾達強撐著氣勢,不讓自己被基裡曼徹底壓倒。
“你對帝皇的信仰無可動搖,哪怕是原體也不行。”
“你是對的,艾爾芙蕾達,你並沒有錯,錯的是基裡曼。”
“是他曾經逾越雷池,建立了那個不被銘記的帝國,他現在需要付出代價。”
在國教主教的內心深處,一個聲音不斷的響起,鼓舞著她的意誌。
“是的,我是對的,我沒有錯!”
艾爾芙蕾達的目光中,所有的猶豫和迷惑都消失了,隻剩下無比的堅決和肯定。
基裡曼眼見這個瘋女人說了這麼多,還是固執己見,也是無心再想爭論。
人總是願意相信自己看到的,不管它是不是真相。
“你不想繼續解釋麼?基裡曼?”
“繼續巧舌如簧的為自己的過錯洗白,這不是你擅長的嗎?”
艾爾芙蕾達的語氣越來越生硬,就像是那些嚴酷的宗教審判官,在火刑柱前拷問存在汙點的犯人一般。
“解釋?”基裡曼看著這些黑壓壓的人群,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我的解釋你們會聽嗎?如果我告訴你們,帝皇早就知道了我的所作所為,甚至他還默許並且支持了我們,你們願意相信麼?”
主教頓時一愣,她的腦海中出現了一個悖論。
如果神皇真的是無所不能的,那麼他會不知道自己的三個兒子,在銀河的那一頭建立了一個第二帝國,並且逾越了雷池,觸犯了隻有帝皇才有的權力嗎?
身為一名虔誠的信徒,她一想到質疑神皇的全能就開始害怕的發抖,為自己褻瀆的想法感到慚愧。
“那是因為神皇不願意為難自己的孩子,雖然他們做出了出格的事情,但是神皇依然給了他們改過自新的機會。”
“他一直在黃金王座上注視著一切,然而基裡曼非但沒有悔過,反而在神皇下令所有的原體返回母星建立封國後,依然留在泰拉把持權力。”
“基裡曼是徹頭徹尾的權力生物,他的骨髓裡流淌著的不是血液,而是對權力的渴望。”
“他打破了神皇和掌印者定下的規矩,從高領主的手中奪走了權力,而戰爭隻是他的借口和說辭。”
“戰爭不會結束,因為基裡曼需要養寇自重,以此來不斷的攫取權力。”
主教的心中,一個冥冥中的聲音不斷的回答著她的困惑。
每一個問題,都得到了完美的回答,而她毫無察覺。
基裡曼不明白為什麼這位教徒一開始還能好好交流,為什麼到了後來,逐漸變成了無比狂熱的瘋女人一般難以溝通。
“你說帝皇知曉,他的確知曉,神皇是無所不能的。”
“可是你說神皇原諒你,他何時原諒了你,還不是你自己所說!”
艾爾芙蕾達用自己的手指,指著基裡曼的鼻子罵道。
“謊言!”
“騙子!”
“叛徒!”
“獨裁暴君!”
人潮仿佛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所控製,所有的喉嚨裡,發出了低沉整齊的嗬斥聲。
基裡曼的臉色在人們的辱罵中,越來越蒼白難看。
他可以承受百年如一日的辛苦工作,並且沒有絲毫的回報。
因為他愛人類,隻要那些凡人能夠在他的努力下平安喜樂,一代代繁衍生息,他心甘情願。
他甚至體會到了當初帝皇坐上黃金王座的心情,隻要自己的付出能夠讓人類延續下去,那麼他也心甘情願,在王座上承受萬年又萬年的痛苦。
但是,當被自己庇佑的人類反而斥責,辱罵庇護者多管閒事,甚至懷疑他是為了自己的利益才會做出這般姿態時,即便是基裡曼的心態也破防了。
他真的破防了,百年積攢的怨氣和憤怒在此刻被點燃。
好啊,你們不需要我,那我為什麼還要死皮賴臉的在這裡繼續承受羞辱。
我是帝皇的十三子,極限之主,奧特拉瑪六百世界的君主,帝國的統帥和攝政王。
沒有人能夠侮辱我,沒有人能夠斥責我,沒有人能夠審判我,因為我問心無愧。
即便父親走下黃金王座,他也絕不會斥責我,但是父親現在正在沉睡,他無法開口為我辯護。
我又何必繼續這樣下去?
基裡曼毫不猶豫的轉過身,朝著自己的風暴鳥走去。
而他的這一舉動在凡人們的眼中,無疑是害怕和逃避的信號。
基裡曼怕了,他的野心被拆穿了,這個隱藏的很好的騙子終於還是敗露了!
不知道是誰先的頭,一些國教信徒朝基裡曼投擲手中的東西。
或是帝皇聖言錄的副本,或是純潔印記,或是熏香香爐,猶如雨點般砸在了帝國統帥的盔甲上。
也虧泰拉的勝利大道上沒有什麼碎石雜物,否則他們就要用這些來攻擊基裡曼。
這些不堪一擊的攻擊,甚至連能量護盾都無法激活,叮叮當當的噪聲響起,基裡曼卻始終沒有回頭一次。
他的心冷了。
“我們走吧,孩子。”羅保特輕聲說道。
在這時刻,他心中想起的並非帝皇,而是尤頓女士和康諾王。
“我好想見見她,我們回馬庫拉格。”
“這裡不是我們的家。”
駕駛風暴鳥的極限戰士通過鳥卜儀,早已經目睹了自己的基因之父遭遇的所有屈辱。
他的心中也在燃燒怒火。
他最為敬仰崇拜的原體,被一些不知所謂的凡人,一些狂熱無腦的信徒侮辱!
說實話,要不是理智依然存在,極限戰士早就想駕駛著風暴鳥,把勝利大道上的這些烏合之眾轟成碎片。
隻有爆彈、激光和導彈能夠稍微宣泄他的憤怒和痛苦。
“走,我們走,父親!”
“回馬庫拉格,我們也想回去了,我們陪您回去。”
“泰拉不是我們的家,馬庫拉格才是。”
“就算所有凡人都背棄了你,父親,我們也絕不會如此。”
“我們永遠都是你的後盾,是你的兒子,是你最信賴的戰士!”
極限戰士戰術頭盔下的臉龐,早已經涕淚橫流。
他們不會為自己而哭,即便是死亡也不可能讓極限戰士落淚。
他們隻是為自己父親遭遇的不公正待遇,還有愚民的侮辱而哭泣。
帝皇啊,睜開你的眼睛,看看你所偏愛的凡人到底乾出了什麼蠢事。
才一百年,僅僅一百年,他們就忘記了過去,不知道原體和阿斯塔特到底為帝國流了多少血,做出了多少犧牲和偉大的貢獻。
風暴鳥騰空而起,揚起的空氣激波瞬間吹飛了幾個想要衝上來打基裡曼的凡人信徒。
泥土和塵埃隨風而起,形成了小型的沙塵旋風,讓地上的凡人們頓時灰頭土臉。
他們已經被狂熱控製了大腦,興奮引發的腎上腺素在血脈中奔湧。
當地心引力拉扯著他們回到地麵,骨骼與肌肉傳來痛苦時,他們好像終於有點清醒了過來。
“叛徒基裡曼逃了!”
“我們取得了勝利!”
“為了神皇!為了人類之主!”
艾爾芙蕾達被周圍狂熱的人潮簇擁在一起,他們歡呼著她的名字,好像她已經成為了活聖人一般。
可是主教卻始終都感覺有什麼不太對勁。
她一開始不是想來找基裡曼要個答案,怎麼就變成了他們要驅逐基裡曼,甚至審判基裡曼?
這……對嗎?
“你是對的。”在艾爾芙蕾達的身邊,一位和她有著七分相似的修女好像看穿了想法,頓時說道。
“母親,是你驅逐了帝國的竊賊,他偷竊了帝皇的權柄,並且密謀取而代之。”
“你是我們的驕傲,你是神皇所鐘愛的狂信者,你成為了祂意誌的延伸。”
說話之人,正是艾爾芙蕾達的女兒克裡斯汀。
當初艾爾芙蕾達在母星抗擊混沌星際戰士時,曾與一位凡人輔助軍的軍官相戀,並在最困頓的那幾年裡,生下了這個女兒。
她的父親戰死在了對抗混沌星際戰士的戰役之中,而克裡斯汀則一直跟隨著母親長大,並且一起信奉了國教。
艾爾芙蕾達成為國教的主教後,克裡斯汀卻依然隻是修女會的一名普通修女。
她一直宣稱自己會在最為卑微的地方,向帝皇獻上自己的忠誠。
克裡斯汀的眼中好像有星星在閃爍,猶如最為純淨的寶石那般無暇。
每當看到她時,艾爾芙蕾達總是會想起她那死去的父親,那個男人也有著這般美麗的眼睛。
她對自己唯一的女兒無比的驕傲,也正是她告訴了正在虔誠禱告的主教,有關綠皮獸人散播基裡曼曾經創建第二帝國的消息。
克裡斯汀握緊了母親的手,支持她的所有選擇和決定。
“不止基裡曼,還有萊恩·莊森還有聖吉列斯,不過這兩名原體全都不知所蹤,他們犯下的罪惡也應該被昭告所有人。”
“我們的使命還沒有結束,正義還沒有完全得到宣判。”
克裡斯汀在母親的耳畔不斷的低語,而艾爾芙蕾達也是眼睛越聽越亮,隻感覺自己的胸中湧出無窮的勇氣和想法。
“你說得對,即便原體不在了,他們的軍團也要為此付出代價!”
“為了神皇,我們不惜一切,哪怕是和阿斯塔特軍團為敵!”
“母親,我們必須要有手中的力量,才能實現對神皇的忠誠,你必須出麵,將戰鬥修女會給握在手中。”
不知不覺間,克裡斯汀反倒成為了替主教出主意的那個人。
在她的誘導和鼓勵下,艾爾芙蕾達心中的困惑和猶豫消失一空。
“你是怎麼想到這些的,我的女兒?”艾爾芙蕾達握住克裡斯汀的手,不由得問道。
後者沒有絲毫的猶豫,隻是用無比堅定的語氣回答。
“一切都來自於帝皇的指引,我們的神皇如今端坐在黃金王座之上,無暇對自己的子民和信徒下達旨意。”
“但是他卻會對某些幸運兒,降下啟示,而我就是受到啟示的人。”
“我以對帝皇的信仰起誓,母親。”
艾爾芙蕾達大為震撼,但是她還是決定相信了自己的女兒。
沒有帝皇的信徒,能夠用自己的信仰來起誓。
“那你告訴我,我們應該怎麼做?”艾爾芙蕾達問道。
不知道為什麼。
原本很有主見,甚至當初還能指揮凡人軍隊對抗混沌阿斯塔特的國教主教,在自己女兒的麵前時,總是本能的想要征詢對方的意見。
仿佛有一個聲音在冥冥中告訴她,一切都要服從自己女兒的決定。
而在神聖泰拉,除了帝皇之外還有誰能夠做到這一點嗎?
“我們得控製兵權,基裡曼之前召開高領主議會,大部分的高領主可都在泰拉。”
“他們大多數也對基裡曼有很強的反對意見,我們可以去爭取他們的支持,如果他們不願意為帝皇獻上忠誠,那麼我們就……”
克裡斯汀的意思主教立刻就心領神會。
如果這就是忠誠和信仰所需要付出的代價,那麼一切都是值得的。
畢竟……沒有犧牲大到不能接受,沒有背叛小到可以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