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濃重得仿佛化不開的粘稠油脂,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連呼吸都帶著壓抑。正是天地間最沉寂、最寒冷的時刻。
“嗚——嗚——嗚——!”
低沉、蒼涼、穿透力極強的號角聲,如同巨獸垂死的咆哮,猛地撕裂了這死寂的帷幕!三聲長號,一聲比一聲急促,一聲比一聲高昂!這是進攻的信號!是出擊的戰鼓!
營門在絞盤的“嘎吱”聲中轟然洞開!早已列隊完畢的我軍將士,如同壓抑已久的熔岩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沉默而堅定地湧出營地。
沉重的腳步聲、甲葉的碰撞聲、戰馬壓抑的嘶鳴聲彙聚成一股低沉而恐怖的聲浪,碾壓過初春柔軟的草甸。
黃底藍字的“風雷”大旗,被兩名魁梧的旗手高高擎起,在料峭的晨風中獵獵狂舞,如同指引方向的烽火,又似劈開混沌的雷霆!
我勒馬立於矮丘之上,棗紅馬不安地刨著蹄子,噴出團團白氣。
我手裡托著那杆雪亮的長刀,幽藍的刀鋒映著東方天際那一抹慘淡的魚肚白。
身後,是沉默如山的軍陣:前排是崔二狗統領的重盾營,巨大的塔盾緊密相連,如同移動的鋼鐵城牆;其後是朱三炮的火器營,那些覆蓋著油布、造型猙獰的“火龍出水”弩車被推到了最前沿,黑洞洞的發射口如同擇人而噬的巨獸之口;再後是長矛如林、刀斧閃亮的步卒主力;兩翼,則是高懷德、牛大寶率領的輕騎兵,人人輕甲,各執刀槍,眼神如同饑餓的狼群。
幾乎在我們列陣完畢、殺氣凝結成霜的同時,對麵,地平線的儘頭,米尼艾爾的大軍也如同驟然漲潮的黑色怒濤,帶著沉悶如雷的蹄聲和腳步聲,滾滾壓來!
陽光終於艱難地刺破雲層,第一縷金光不偏不倚地打在密陀羅那身騷包到極致的金甲上,反射出刺目欲盲的光芒。將他和他身邊那群盔明甲亮的將領襯托得如同天神下凡——如果忽略掉他們臉上那因憤怒和忌憚而扭曲的表情的話。
兩軍終於在昨日大國師與我虛與委蛇的那片開闊草甸上展開對決。
肅殺之氣瞬間彌漫開來,濃烈得幾乎讓人窒息。
連掠過草原的風都仿佛被這無形的殺氣凍結,停滯不前。
數萬雙眼睛隔空對視,空氣中彌漫著鐵鏽、汗水和即將噴發的血腥味。
密陀羅猛地一夾馬腹,他那匹神駿的黑色戰馬越眾而出,手中長槍帶著刺耳的破空聲,直指向我軍陣前的我!
他用生硬、怪腔怪調、卻飽含怨毒的鳥語嘶吼著。
我扭頭望了一眼身旁騎在馬上,麵色紅潤的綠珠妹妹。小聲說道:“那個傻國王像剛被尿憋醒了似的,瞎嚷嚷什麼呢?雖然我知道不是什麼好話,但也很好奇。你幫我翻譯一下,放心,我不會生氣的。”
綠珠眨了眨眼,淡然開口翻譯道:
“背信棄義的漢狗劉盛!竟敢插手我米尼艾爾複仇的神聖大業!
毀我盟約,殺我將士!今日,本王要用你們的血,染紅這片草原!用你的頭顱,祭奠我死去的王兄!
用你的軍隊,鋪平我米尼艾爾通往榮耀的道路!”
聲浪滾滾,帶著蠻橫的挑釁。
我的嘴角勾起一絲冰冷刺骨的弧度,輕磕馬腹。
棗紅馬打了個響亮的噴嚏,馱著我緩緩踱出陣列。
高懷德和牛大寶如同兩尊從地獄走出的魔神,一左一右,默然緊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