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聖泉城的輪廓在淡金色的曙光中逐漸清晰。
我站在營帳外,任由略帶寒意的風拂過麵頰。空氣中彌漫著草葉與泥土的氣息,卻也隱隱夾雜著一絲山雨欲來的緊張。
今日便是圖窮匕見之時。
高懷德與牛大寶早已整頓完畢,立於我身後。
二人皆著輕甲,兵刃雖未出鞘,但那沉靜目光中隱含的銳氣,已足以令尋常士卒膽寒。
朱三炮的火器營亦悄然前移,數架猙獰的“火龍出水”在晨霧中若隱若現,黑洞洞的炮口沉默地指向聖泉城巍峨的城門——這是最後的保障,亦是懸於穆勒頭頂的利劍。
綠珠垂首為我理了理袍袖的褶皺,動作輕柔,指尖卻微涼。她抬眼看我,眸中憂色與決然交織:“一切小心。無論發生什麼,保全自身最要緊。”
我伸出自己略顯粗糙的大手,輕輕握住她的小手,緩緩一捏,咧嘴笑道:“放心,這出戲少了誰,也少不了你家相公唱主角。
等著瞧好吧,今日過後,這聖泉城就該換片天了。”
話雖說得十分輕鬆,我心中那根弦卻繃得極緊。
穆勒絕非是易與之輩,能在弑兄篡位後穩坐王位,其心機手段必然狠辣深沉。
今日朝會,看似是我們設下的請君入甕之局,又焉知不是他將計就計,反手布下的龍潭虎穴?
蘇和按約定時間策馬而來,身後僅跟著十餘名親衛。
他麵色沉凝,眼底帶著一夜未眠的血絲,見到我便重重一抱拳:“劉將軍,一切已安排妥當。禁衛軍中兩位大隊長已暗中響應,屆時將控製通往大殿的主要通道,至少能保證退路暢通。我麾下三千精銳也已分批潛入城內,埋伏於王宮四周街巷,隻待信號。”
一旁聰慧的綠珠幾乎是同聲傳譯,消除了我倆之間語言溝通的障礙。
“很好。”我微微點頭問道:“穆勒那邊有何反應?”
“果如將軍所料!”蘇和語氣帶著一絲壓抑的興奮與恨意。
“那老賊聽聞將軍‘同意’出兵,但需公主殿下親自下令以安軍心,當即欣然應允,並定於今日朝會當眾宣讀諭令。他…他怕是以為將軍已入其彀中,正做著驅虎吞狼、坐收漁利的美夢呢!”
我冷笑一聲:“能笑到最後才笑得最好。走吧,蘇和將軍,且去會一會這位自以為是的‘國王陛下’。”
一行人馬蹄嘚嘚,再次行至聖泉城那扇巨大的白石門樓下。
今日城門洞開,卻更顯森嚴。兩側披甲衛士較以往多了數倍,一直排到宮殿前的長階之下,刀槍如林,沉默地施加著無形的壓力。
他們的眼神警惕而冰冷,牢牢鎖定著我們這一行不過二十人的隊伍。
穆勒此舉,無非是想炫耀武力,震懾於我。
我哂然一笑,渾若未見,昂首催馬,徑直穿行於刀槍甬道之中。
高懷德與牛大寶一左一右,護衛在側,目光平視前方,仿佛周遭那數百精銳不過是泥塑木雕。
蘇和緊隨其後,麵色雖緊繃,腰杆卻挺得筆直。綠珠妹妹目光如水,一臉平靜。與蘇和並馬而行。
步入王宮大殿,氣氛更是凝重如冰冷的生鐵疙瘩。
阿卡拉王國的文武百官已然分列兩側,皆屏息垂首,不敢直視王座,亦不敢多看我們這些不速之客一眼。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恐懼與壓抑混合的氣息。
王座之上,穆勒一身繁複華麗的紫金王袍,頭戴嵌寶金冠,嘴角噙著一絲誌得意滿的虛偽笑容。他見我們進來,微微頷首,姿態拿捏得極高。
“劉將軍果然講信用,準時赴約。”他聲音放緩,帶著居高臨下的嘉許意味,“今日之後,將軍便是我阿卡拉王國的摯友,兩國邦交,永世和平。”
我懶得與他虛與委蛇,直接抱拳,聲音洪亮,震得殿內嗡嗡回響:“廢話少說,穆勒國王。我風雷軍兒郎已在城外整裝待發,隻待公主殿下親授諭令,即刻便可為阿卡拉掃平叛逆!還請速請公主殿下現身!”
眼光輕輕一掃,立在我身邊的綠珠便心領神會。一字不落地把我的話翻譯了過去。
穆勒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鷙,對我粗魯直接的態度顯然極為不滿,但大局當前,他強忍了下去,乾笑兩聲道:“將軍真是快人快語。也罷,正事要緊。”他側身對身旁內侍吩咐道:“去清泉苑,恭請公主殿下上殿。”
等待的時間並不長,卻仿佛過了一個世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