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煦不一定是仁義的帝王,但他是一個好人。
這是趙孝騫對趙煦的評價。
元祐即位,被太皇太後把持朝政多年,趙煦隱忍十年,咬著牙等到太皇太後薨逝,親政第一年便果斷推翻了元祐年間的所有政策,廢舊複新,整個朝堂被他生生掉了個頭。
曾經風光無限的舊黨官員,一個個被拉下馬,或被罷免,或被貶謫。
故意將心胸狹窄,睚眥必報的章惇拜為宰相,就是要借章惇的手,對舊黨官員下刀,讓朝堂在短時間內換了新天。
那一年的趙煦,才剛滿二十歲。
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能有這般手段,已經很了不起了。
對待他看重的臣子,趙煦從來不吝器重信任。
為了趙孝騫,趙煦打破了祖製,迎著無數朝臣的反對甚至是唾罵,堅持將趙孝騫封為皇城司勾當公事。
那一次的封官,不過是趙煦在試探朝臣的反應,皇城司直屬皇帝,嚴格說來,給趙孝騫這個實權官職隻能算是天家內事。
但因為這次的封官,趙煦大約明白了朝臣的底線,於是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將趙孝騫提拔到他理想的位置上。
最後當趙孝騫掛帥持金,麾下十萬雄師,朝堂上的反對聲音已經很小很小了。
這一切都是趙煦在籌謀,因為對趙孝騫的信任,他獨自承擔了許多壓力,趙孝騫全都默默看在眼裡。
因為這份信任,以及趙煦曾經為他承受的壓力和非議,趙孝騫才會選擇卸下兵權回京,而明明那個時候,是趙孝騫最有實力的時候。
趙煦是好人,趙孝騫也是。
好人總是命不好,因為束縛太多,情與義,忠與孝,都成了捆綁住自己手腳的繩索。
壞人不需要考慮那麼多,壞人做事隻為自己,拋卻良心的人生,無疑是輕裝上路,無拘無束。
至於後來趙煦對他的猜忌,趙孝騫剛才說的是心裡話,他確實能理解。
這是一個皇帝的本能反應,就像一根棍子當頭砸下來,任何人都會不假思索舉臂格擋一樣。
趙煦的命不好,他短命。
趙孝騫不知道自己未來的命好不好,他隻是不想做虧良心的事。
“官家,不必對臣說抱歉,臣真的能理解,換了我坐在這個位子上,說不定做得更過分,官家對臣已經很仁義了。”趙孝騫輕聲道。
趙煦笑了笑,道:“子安不恨朕就好,這些日子朕經常在想,當初把你封到這麼高的位置上,究竟是對是錯,如果你仍隻是曾經的楚王世子,你我的兄弟感情乾乾淨淨,不摻一點雜質,那該多好……”
趙孝騫笑道:“楚王世子太不起眼,那時官家可能根本發現不了我。”
“也是,想來朕還是沒錯的,幸好發現了你,和你的一身本事,大宋社稷才有今日的局麵。”
“……朕在九泉之下,見到列祖列宗,也能無愧無怍地告訴他們,朕發現了一個人才,是咱們趙家的子弟,他為趙氏基業做了很多事,他讓咱們大宋揚眉吐氣了,祖宗若知,一定會誇我。”
趙煦說著,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燦爛。
趙孝騫黯然垂頭,他已忍不住淚水滑落。
趙煦卻突然問道:“子安,朕逝後,朝中必有議論,新君人選懸而未決,你認為何人可為新君?”
趙孝騫搖頭:“臣不想摻和天家事。”
“你也是天家人,不妨說說,你說的話,朕向來都是認真聽的。”
趙孝騫歎了口氣,道:“朝臣熱議的人選,是端王和簡王兩位,二王各有優缺點,臣實不知如何評價。”
趙煦微笑道:“那兩人你都看不上?”
“臣怎敢如此狂妄,實在是關乎社稷國祚,臣不敢妄議,否則將成大宋千古罪人。”
見趙孝騫死活不肯表態,趙煦的眼神微微有些失望。
沉默片刻,趙煦盯著他的眼睛突然道:“子安,你曾幾何時,有沒有想過當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