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孝騫一驚,後背的冷汗頓時潸然滲出,濕透了後背的衣裳,臉色都變得蒼白起來。
“官家,臣怎敢有如此大逆不道的念頭……”趙孝騫矢口否認。
趙煦笑得很隨意:“朕已是將死之人,不管多犯忌諱的話,今日但說無妨的。”
“臣沒有想過當皇帝。”趙孝騫堅持否認。
這種事是打死也不能說的,情義歸情義,命這一塊也要好好保護……
趙煦輕歎道:“數月之前,朕書信召你回京,當時朕很怕你不回來,怕你找各種借口,比如身體養傷,比如養寇自重,你能想到的所有借口,其實朕都已幫你想了一遍。”
“那一陣子,朕真的很焦慮,你若不回京,朕實不知如何對你,更不知這大宋江山會變成什麼樣……”
“那時的朕,甚至都做好了你割據燕雲十六州,自立為諸侯國的準備,甚至,你若所圖更大,說不定會揮師南下,直逼汴京,把朕這個皇帝殺了,你來當。”
趙孝騫驚惶跪下,急道:“官家,臣怎會行此大逆之事!”
趙煦歎道:“子安,今日此時,你我不是君臣,隻是兄弟,我們說點兄弟間可以說的話,這些話,朕會帶進陵墓裡。”
“朕寫那封書信勸你回京,其實朕心裡是沒做什麼指望的,朕一直認為子安是絕頂聰明的人,而卸下兵權孑然回京,是最愚蠢的決定,朕將心比心,若換了朕是你,恐怕也會找儘理由不回來。”
“手裡握著十萬兵權啊,天下尚懼何人?甚至你當時若舉臂一呼,揮師直逼汴京,勝算也不小,畢竟那時你麾下的兵馬天下無敵,無人可擋。”
“子安,那個時候,是你機會最大的時候,朕現在仍然想不通,你為何會選擇回京。子安,為何?”
趙孝騫沉默半晌,索性也放開了道:“臣沒彆的想法,官家這些年待臣甚厚,因為官家的器重和信任,臣才有手握十萬兵馬的機會,才能成就這些功業……”
“說是知遇之恩也好,說是兄弟情義也好,臣不想辜負官家的信任,更不想做被天下人唾罵的亂臣賊子。”
趙煦露出欣慰的微笑:“子安,朕沒看錯你。”
“端王和簡王,朕其實一個都看不上,端王陰鷙昏聵,簡王暴戾不仁,他們若為新君,大宋將不知是何等模樣,你我君臣辛苦創下的基業,或許會在他們手中一朝儘毀。”
“子安,不說祖製,也不提什麼長幼嫡庶,朕其實真心認為,你才是新君最合適的人選……”
一句話如石破天驚,震得趙孝騫腦中嗡嗡作響,半晌沒回過神。
趙煦見他震驚的表情,露出了孩童般的笑容,如同惡作劇得逞似的。
“很意外,是嗎?朕怎麼能有這種想法?”趙煦挑眉笑道。
“官家,開不得這種玩笑的。”趙孝騫苦笑道。
“子安,你自己說,論心性,論謀算,論兵事,論聲望,你哪一點不比這二人強?大宋如果在你的手中,朕堅信它一定是遠邁漢唐的盛世。”
“朕這些年唯獨隻為你打破了祖製,其他的宗親子弟可沒這個資格,為什麼?就是因為宗親之中,唯有子安你的本事最強,彆人不及你萬一。”
“大家都姓趙,可姓趙也有遠近親疏,說實話,宗親裡的那些子弟,朕也看不上,包括那幾個兄弟。”
趙孝騫心中驚疑,緊抿著嘴不說話,他還不清楚趙煦為何突然說起這些,究竟有何用意。
趙煦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今晚的話特彆多,他仿佛要耗儘力氣,將他想說的話一次說完,然後無憾地離去。
“兄終弟及,本是祖製,可朕不知為何,竟有些不樂意,子安,如果不提祖製禮法,朕心中的新君人選,你是最合適的。”
“官家莫說了,臣實在承受不起。”趙孝騫苦笑道。
趙煦眼眶漸紅,哽咽道:“朕的茂兒若還在,想必不會有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茂兒已死,朕萬念俱灰,新君之屬,朕已無心決斷……”
趙煦扭頭看著趙孝騫,突然道:“子安,燕雲的兵權應該還在你手裡吧?”
趙孝騫再次大驚,急忙道:“臣回京的當日,已向樞密院交卸了兵權。”
趙煦搖頭,緩緩道:“朕的意思你應該懂,兵權交給了朝廷,但燕雲大軍仍能因你一句話而起兵,這些年你經營河北,麾下將士對你甚為服氣,你這個人本身就是一塊調兵的虎符,比虎符更管用。”
趙孝騫震驚無言,腦海裡隻有一個念頭,這個皇帝,其實什麼都知道。
“子安,朕現在心裡很矛盾,既覺得應該遵從祖製,從端王或簡王裡選取一人為新君,又覺得朕與你多年辛苦創下的基業不易,江山所托非人,則一朝儘毀,遺禍百年,那麼朕與你這些年的辛苦算什麼?”
“子安,你告訴朕,我該如何是好?”趙煦無力地靠在床頭,眼淚止不住地滑落,眼神有慚愧,也有不甘,更多的是一種迷茫,不知大宋未來何去何從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