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祐帝才立在了漢白玉石階上,便見得一架架馬車從宣武門排著隊往裡麵進呢,而且這隊伍一眼根本望不到頭。
也幸得宣武門的門足夠寬,進出能同時走四輛車,才不顯得太過擁擠。
很快,宮人指揮著,一個個木箱擺在了空地上。
隆祐帝一時有些錯愕,“這一個木箱,能裝多少銀子?”
夏守忠忙提著褲腳跑下石階,與場中的宦官打聽過了,回來喘著粗氣稟報道:“奴……奴婢打聽了,一個木箱便有一百斤重。”
“一百斤?”
“一個木箱就有一千六百兩銀子?”
夏守忠頷首道:“回陛下,應當沒錯。”
隆祐帝遠遠眺望過去,從挨著正陽門的牆壁,一直到早朝要踏過的石階下,總共數十步的距離,竟是堆滿了木箱。
“一,二……三十六,三十七……一列便是八十餘個。”
“縱向……”
隆祐帝遙遙望過去,因為麵前都鋪滿了,遠處還在擺放著木箱,竟不知哪裡是儘頭。
隆祐帝就駐足站在原地,呆愣的久久未言,好似方才他看過的奏折,如今都已經有答案了。
忙活了近一個時辰,終於所有木箱都已羅列整齊,當木箱的頂蓋齊齊被解開時,便是白茫茫的一片映入眼簾。
在暖陽之下,雪花銀更是五彩斑斕,看得人眼花繚亂。
無數侍立的宮人,將木箱都打開之後,才知道,這一箱箱的都是白銀,不是什麼之前曾送過的鹽塊,石磚。
所有人皆是呆愣在了原地,鴉雀無聲。
隆祐帝不自覺的邁步走下石階,來到這銀山麵前,俯身取出一塊兒,用力捏了捏。
是真的銀子,非是粗製濫造的假貨。
這並不是隆祐帝不信任嶽淩,隻是在此情此景之下,出於本能的動作。
任誰也沒想過,有朝一日真能見到銀山。
“這裡到底有多少銀子?”
夏守忠聽出隆祐帝語氣都變得急促了,趕忙回過神與人問著。
“快來人,說一說總共有多少?”
一個宦官飛奔而出,跪倒在隆祐帝麵前,便要行起了大禮。
隆祐帝激動道:“先說有多少!”
宦官回道:“回稟陛下,按照賬目,這裡總計該有五千六百八十一萬兩。”
“五千……萬?”
隆祐帝不禁往後退了幾步,幸好夏守忠眼疾手快,將身子搖搖晃晃的隆祐帝扶住。
“陛下莫急,陛下莫急,我們這就清點數目。”
隆祐帝深吸了口氣,擺正了些臉色,道:“這裡的銀子,便能抵我大昌至少三年的賦稅,朕出自皇家,自幼錦衣玉食,可見了這般景象,著實難以鎮定啊。”
夏守忠連連點頭,出自秦王府的他,最是知道從前隆祐帝所經曆的困境。
在外行軍大帳的時候,糧草總是不濟,若是那時有這麼多銀子,隆祐帝能立下怎樣的功績,便根本不敢想象了。
“老奴更是嚇了一跳啊,這五千萬兩明晃晃的擺在麵前,是國庫都沒有的事。每年就算盈餘,算上舊的也至多不過兩三千萬。”
“還是奴婢的眼界窄了,安京侯非人哉。”
望著精神抖擻的隆祐帝,夏守忠不禁垂頭看了看,陛下內裡打著補丁的龍袍,試探問道:“陛下,現在有這麼多銀子了,該如何處置呢?便是留在內帑一部分,如今還沒入戶部對賬,也是無人能知曉的。”
“安京侯讓陛下來清點,多半也是這個用意。”
要將公款充入內帑,隆祐帝心底還是有些猶豫。
畢竟從內帑拿銀子到國庫,是明君,可翻過來就是敗壞朝綱的昏君了,若是讓禦史言官知曉,那朝堂上又沒法消停。
如今正是他與百官對立之時,更是要拿這件事大做文章了。
隆祐帝話鋒一轉道:“嶽淩果然是會做生意的,他寫那種文章肯定是有他的用意,朕也權當不知好了。”
“這些銀子……”
一想自己的陵寢都沒修呢,還是個亂草地,隆祐帝一閉眼道:“挪一千萬進內帑吧……不,兩千萬,兩千萬吧。”
“陛下,這有一張安京侯的字條。”
隆祐帝睜開眼,意外的問道:“上麵寫了什麼?”
“回稟陛下,上麵書‘懇請陛下減免蘇州一年賦稅,用以安民’。”
隆祐帝大笑道:“一年?真是小覷了朕,三年,給蘇州三年的寬限時間,好生養民吧。”
“另外,準嶽淩將市舶司事宜,安頓了之後,便可還京。”
夏守忠也伴著隆祐帝笑,果然人有錢了,是會變大方的。
適時,打午門外來了一夥不速之客,立即有羽林軍來報道:“陛下,戶部大小官員聽聞有安京侯送入京城的銀子,如今正往宮裡來,要求見陛下呢。”
隆祐帝一瞪眼,道:“這些屬狗的東西,聞著味就來了,快帶人將他們堵住,等內帑存完了,再將餘下的歸入國庫。”
“遵命。”
羽林軍抱拳離去,隆祐帝卻是擼起了袖子。
眼看著隆祐帝自己要下去搬箱子了,夏守忠忙阻攔,“陛下,陛下,使不得呀,陛下乃是萬金之軀,怎能做這粗活?”
“聒噪!你也來隨朕搬,等那些人進來,這些都不是朕的了!”
……
春去冬來,又是一載,
蘇州的災禍,如今已經很難尋到痕跡了,太湖周邊是萬畝良田,而長江之上,因為市舶司的興起,數不儘的貨船,似能把江水阻攔。
這一切的改變,都是來源於一人個,便是在蘇州民心所歸的大人物——安京侯。
滄浪園,
門前站了兩個老嫗,皆是花白了頭發,衣著也並不華貴,隻是一身的粗布麻衣,背上皆是背了一個小包袱。
“請問,這裡是安京侯的住處嗎?”
兩人猶豫半晌,才與門前的守衛問著。
“是,但安京侯不接待外客,還請見諒。”
兩人連連搖頭,其中一人道:“我們不是來尋侯爺的,我們是來尋房中的一個丫鬟,我,我是她的娘親,她名喚香菱,不知官爺能不能幫忙代為轉告一聲?”
說著,婦人便要將從口袋中拿出的錢財往守衛手中塞,“官爺,您行行好……”
守衛趕忙拜托掉,應道:“你是問裡麵伺候侯爺的丫鬟?我可以代為轉告,但至於她會不會出來見你,就另當彆論了。”
“多謝官爺。”
眼下的滄浪園,也是忙成了一團。
小姑娘們進進出出,拾掇著各處的用物,一同歸在庭院中裝好,等候馬車拉出去。
原因無他,如今蘇州一切步入正軌,市舶司大興江浙賦稅,又無倭寇為患,甚至海盜都少見了,嶽淩即便繼續待在此處也是個甩手掌櫃,便欲要還京了。
“林妹妹,給林大人帶的禮品再清點一下吧?若是有了紕漏,真就丟了顏麵。”
嶽淩搓了搓手,又要去箱子中翻找。
林黛玉哭笑不得,道:“這沒一炷香的功夫,嶽大哥都找了三遍了,怎麼感覺嶽大哥很是害怕見到我爹爹呢,慌慌張張的,真不像你。”
嶽淩訕訕一笑,真就有點心虛。
當初的確是林如海將林黛玉交到他手上的,而且叮囑他要好生照顧林黛玉,嶽淩也從未食言,隻是照看的有些太好了,現如今分不開了。
“我有什麼好心虛的……”
背過了手,嶽淩複往房裡走著,心底暗暗道:“隻是摸過了手,抱著睡過覺,彆的什麼都沒做過,連接吻都是林妹妹親過一次我的臉頰,我有什麼好心虛的?”
與此同時,西廂房內,
鶯兒,香菱並幾個戲班的丫頭,也在忙著拾掇。
薛寶釵這裡最是難弄了,雖然她房中沒什麼陳設,但她有些必須要帶的瓶瓶罐罐,還是得十分小心的往外運。
香菱正是忙著,忽得有個粗使丫鬟找進來,道:“香菱姑娘,外麵有個自稱是你娘親的人來尋你。”
香菱麵色一滯,本就有些呆,聽到這消息就更呆了。
上次她見到娘親時,還是在薛家的茶樓上,那時候姨母被姑娘好生排揎了遍,說得她五體投地,後來還幫助侯爺做了人證。
再然後,因為身份過於敏感的原因,香菱也沒出去尋過姨母和母親了。
按照之前的判罰,姨夫死刑,表哥是三載刑徒,姨母充當人證得以幸免。
兩個年老的女子,要在此時生活,也很不容易。
香菱隻怕二人找過來是想要她跟著走,或是想要入安京侯的府邸。
她最是不會處置這樣的事了,首先想到的便是去尋薛寶釵幫忙。
可又一想,這畢竟是她的血親,總該由她自己來麵對。
侯爺南下陪自己尋母,而如今就快啟程北歸,這一切也該由自己畫上個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