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京侯?”
“見過侯爺!”
“下官,見……見過侯爺。”
鹽院衙門,本該來坐堂的林如海卻意外的沒有出現,而是安京侯背負雙手,闊步的走來了班房內。
許是初來乍到,對房裡的一切都還不熟悉,正好奇的東瞅瞅西看看。
一眾處置公事的師爺,小吏儘皆傻了眼,惴惴不安的站起了身,恭敬向嶽淩作揖行禮。
讓他們不安的,關鍵是在於嶽淩特殊的身份上。
身為還未卸任的江浙巡撫,嶽淩是有權過問江浙下轄的一切政務,揚州鹽政也不例外,隻是因為鹽科係統較為獨立,一般少有人插手。
而且林如海是以蘭台寺大夫的官銜領鹽院禦史的差事,從職級上來講也隻比嶽淩低半品,算不上有隸屬關係。
但除去這一層官家的身份來看,嶽淩要做揚州鹽院林大人女婿的事,已經鬨得揚州婦孺皆知,今日或是為林大人來傳什麼話的,也未必不能。
眾人矗立著,隻等嶽淩接下來的安排。
嶽淩環視周遭,班房內幾大通書櫃,裡麵的文書摞得一人多高,地上擺了五大張桌椅,每一張桌椅上,都有兩人在核驗著賬目,一手執筆,一手算盤,顯然是已經忙碌了一陣了。
見眾人手足無措的模樣,嶽淩和煦笑道:“今日林大人身體不適,正在府上修養,臨近鹽院課考,萬事不能有懈怠,我便臨時頂替林大人來操持一回鹽務。”
“我看你們在核算賬目,且按照之前林大人的吩咐來,若是有需決斷的事,可呈給我批複。”
“你們各自忙著,不必顧慮我在身旁。”
幾句話,讓人如沐春風,眾人都暗暗鬆了口氣。
這安京侯並不像傳聞中的那般,是個心狠手辣,雷厲風行之輩,倒是很好相處,眾人便重新落座。
“侯爺,老大人他可病的嚴重?”
嶽淩挑眉想了想,隻感覺林如海臉色不佳,昨夜歇息的應當不好,氣息也算勻稱,不像是有大問題的模樣。
“林大人他昨夜與我喝了不少酒,宿醉一晚,今日頭痛腰酸,怕是得好好歇息一日了,並無大礙,爾等不必擔憂。”
眾人安下心來,又忙起了手頭的事,房中複響起了劈裡啪啦的算盤聲。
嶽淩倒也並不以為吵鬨,他處置政務的時候也不在少數,早已是習慣了。
隨手抄起一本核驗過的賬目來,翻開扉頁,便見其中寫道:“隆祐六年,五月初五,發金湖漕船五艘,鹽五十萬斤,耗鹽引五千引,總商鮑家,鹽引號為……”
林林總總寫了一整篇,都是鮑家四處送鹽的記載。
嶽淩感慨道:“不愧是揚州,這生意當真不錯,想必今年鹽課考成,林大人也是穩如磐石了。”
一旁的紹興師爺,操著一口家鄉話,與嶽淩接話道:“侯爺此言差矣,自從侯爺在滄州產了長蘆鹽,揚州的鹽可就沒那麼好賣了,鹽科的稅收一年不如一年。”
“入京的路被堵死,還隱隱有南下的趨勢,我們真是大為頭痛。”
嶽淩訕訕笑道:“都是為朝廷做貢獻,分工不同。而且揚州便是走水路,入京最少也得兩個月,運輸也不算便捷,由更近的滄州來分擔,正合適呢。”
“我也曾聞,你們有不少人去了滄州鹽運司當差,可有這回事?”
嶽淩成功將話題轉移開了,旁人連連點頭,“我們這種小吏都是祖上傳下來的,沒有出人頭地的機會,倒是第一批去到滄州的那些人,不少都受到了重用。”
“他們寫信回來說,滄州學風甚厚,即便是為官之人,也要入書院聽課,說是每一行都要考書院的什麼證書,在那一行才能讓人信服。”
“說得好像也不像科舉,倒是不知其中什麼含義。”
“反正去過的就都在那裡紮根了,說什麼滄州樂,不思揚,除了揚州瘦馬,西湖船娘,再沒讓他們留戀的了。”
下麵人講了點葷笑話,嶽淩也沒擺著架子,同樣隨著笑了起來。
按往常,這房裡辦差時,可不是這種歡脫的氣氛,林如海是個做事一絲不苟之人,偏他還喜靜,若有人出雜音,定要遭他的冷眼。
這便又讓周遭人與嶽淩熟絡了幾分。
笑了一會兒,嶽淩也翻了幾冊賬目,正感無聊,想要再出去轉轉時,卻是有人急匆匆的走了進來。
來人膀大腰圓,還是一身皮甲,腰間挎有樸刀,是個軍戶。
嶽淩精神一震,這是來到他更為擅長的領域了,“出什麼事了?難道是要去剿私鹽?”
入門的軍士抬頭一望,竟是安京侯高坐堂上,先是詫異片刻,而後恢複心神,搖頭道:“回稟安京侯,非是私鹽,鮑家總商要往金湖送鹽,請求我們鹽兵協助護送。”
“哦?按常規,也該鹽院出人護送吧?我方才在賬目上看,鮑家一出船,可都是幾十萬斤以上的數目。”
軍士連連頷首,“侯爺說的是,那按照侯爺的意思?”
官場摸爬滾打幾載,眼看著嶽淩坐在了往昔林如海的位置上,軍士便知此刻是安京侯能做決斷了,便也沒去追問林如海的去向。
房中同僚又都暗暗與他點著頭,便讓他更加安下心來。
嶽淩思慮片刻,笑著道:“臨近年節,我看他們也是想安穩一些,可以多派些人去維護治安。”
“哦對了,若是你們鹽兵人手不足,可以讓我帶來的滄州軍分些人來幫忙。”
“反正他們整日在城外大營中也是無所事事,權當幫差了。”
軍士臉上浮現出驚喜之色,“那太好了,這臨近年節很多人都不願出外差,下官正憂心人手上的事呢,侯爺真是解了下官燃眉之急。”
大昌將士,無人不曉安京侯的戰績,軍士身為鹽兵,隻操持鹽務,對抗鹽梟,但也都懷著一顆保家衛國之心。
此刻見到大名鼎鼎的安京侯,不由得多攀談幾句,又岔開話題問道:“侯爺,恕下官冒昧,不知可否將當時北蠻大軍包圍京城,戰況最為焦灼之時的情景,與我們講一講。”
“下官慚愧,聽得傳聞都如同評書一般,不知真假,未有詳細,下官是真想得知其中內情。”
“不知侯爺劫營之時,京城的戰況當真有那般危機?北蠻人一個個真不怕箭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