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因為妙玉師傅是寄人籬下,有時候不得不理會寶玉幾句,給賈母和王夫人些顏麵,結果換來的便是寶玉的得寸進尺了,隔三差五便要來拜訪,比去姊妹們那裡還勤快。
見寶玉愈發的不知好歹,作鬨起來,襲人忍受不住,依舊勸道:“二爺,人家今日或許就是不想見你,你就不要再打攪了。不然,我可要去夫人那邊告你的狀了。”
端出王夫人來,倒還是嚇不到寶玉。
寶玉撇了撇嘴道:“姊妹們一個個甚是無趣,時不時便要聊起了嶽淩那個粗鄙武夫,簡直不堪入耳。哪裡和漂亮師傅講佛法來得痛快?”
“我看,姊妹們也要變成死魚眼了,和那林妹妹,寶姐姐差不多。”
“漂亮師傅的相貌,可不比那兩人遜色,我看還要更勝一籌。在嶽淩那粗人身邊,便是仙花仙草也早晚要蔫了。”
“我倒真想看看,那林妹妹和寶姐姐再來府邸裡,同漂亮師傅當麵比一比。”
“對了,漂亮師傅的那姊妹,大太太的侄女相貌也是個頂頂出眾的,還不重吃穿用度這些俗物,可見其品行高潔,正好二對二捉對比比。”
抬出王夫人也鎮不住寶玉,襲人是真的黔驢技窮了。
哀歎了幾聲之後,趕巧走來一粗使丫鬟,來到襲人麵前。
襲人一眼看出是王夫人院裡的,麵上都不由得緊張起來,主動問道:“可是太太有事交代。”
粗使丫鬟點點頭,再看了旁邊還好似發瘋的寶玉,道:“太太方才說了,今早安京侯的船抵達京城,眼下林姑娘,薛姑娘等人在正院與太太說話呢。要姐姐小心看管著寶二爺,讓他好生在房裡坐著,或者在哪處安坐,彆再衝撞了姊妹們。”
猶記得上一次,寶玉便因為衝撞內宅的事,被教訓的不輕。
又被打得在床上趴了三個月才下床,再被人叮囑了一遍,襲人都不由得緊張起來,“什麼?安京侯抵達京城了?”
與此同時,
佛庵內,
老尼姑靠坐在藤椅上修養,妙玉服侍在身旁,斟茶扇風,二人都沒有在禪堂念經,就在庭院中歇息。
老尼姑微微睜眼,蹙著眉頭道:“倒感覺你比以前更會伺候人了,那身傲氣少得多了。”
妙玉斟茶的指尖輕顫,導致壺嘴沒對準茶盞,茶水灑了滿桌麵,稀稀落落的墜在青石地麵。
這都是舊年蠲的水,從蟠香寺帶來,本就沒有許多了,著實讓妙玉心疼。
老尼姑更是不悅,“不過說了兩句,你心裡便慌了神,哪有修行中人的樣子?”
妙玉訕訕一笑,忍痛道:“是,師傅說的是。弟子每日陪在師傅左右,照顧起來,當然更得心應手了。”
門前響起嘈雜的叩門聲,老尼姑抖了抖拂塵,指向門外,道:“你聽聽那癡兒,高官子弟都是這幅紈絝模樣。若不是真沒了好去處,賈家的兩位女主人對我們也算擔待,你還願意留在這,為師可更願意留在山上,守著清貧。”
妙玉為難的搖了搖頭,“師傅的病症,不能再守著清貧了,總得有接濟,不能缺藥滋補才行。”
聞言,老尼姑也不說話了。
妙玉的孝心不假,她心裡是清楚的。
隻是老尼姑看著她每日,僧不僧,俗不俗的也感覺著實矛盾的很。
心底一暖,老尼姑的語氣也柔和了些,“那怎麼辦,今日依舊不理他?那他明日還會來。”
妙玉也是不厭其煩,她是來這裡清修的,有事幫忙賈家的祭祀,或者與王夫人,賈母講經,可不是來與賈寶玉這個紈絝胡鬨的。
也就是賈寶玉還知曉些分寸,沒有非分之舉,不然妙玉也是待不下去的。
“今日暫且不理他,明日我去與二太太說一說。”
老尼姑搖搖頭道:“二太太是他娘親,豈會為了你而拘束他?若這法子真管用,賈家就不會是今天這副模樣了。”
妙玉不解的抬起頭,“怎一幅模樣?”
老尼姑道:“府邸裡多個能談婚論嫁的哥兒,卻一直未有人登門說親,也未有納妾。平凡人家當屬尋常,賈家可是一門雙公,顯然已經失勢沒人願意聯姻了。還有你著一身冰肌玉骨,依我看,怕不是二太太和老太太,早有將你送去哪個哥兒的院裡當個妾室的念頭了。”
妙玉聽得一怔,瞳孔都不覺放大了些。
止不住的往後退了幾步,喃喃重複著,“什麼?怎會這樣?”
老尼姑則像是司空見慣了一樣,搖頭歎息道:“高門大戶都是一樣的。”
這句話,妙玉倒不完全認可了。
忽得,妙玉聽見外麵有女子喊叫了一聲,“什麼?安京侯抵達京城了?”
“安京侯?!”
妙玉猛地回眸,老尼姑愣神了片刻,下一幕隻見到妙玉已經站在門前了。
落下門閂,推開大門,妙玉探出身來,急聲問道:“安京侯可是來了府邸裡?”
上一刻還抬手要拍門,被襲人死死攔住的寶玉,見到正門洞開,轉為大喜,下一刻便聽見了妙玉說的話,如同一桶冰水打在身上,似在冰窟。
身子打顫,慢慢抬手撫上了脖頸間的五彩繩。
妙玉抬手晃動起襲人的肩頭,追問道:“是來府邸了嗎?怎得不說話?”
襲人看了看失神的寶玉,再看了看妙玉,已是無言以對……
……
“紫鵑,晴雯,這榮國府可有什麼好去處?上次來跟在姑娘身邊,可沒怎麼走動過。安京侯府和榮國府,哪裡更好?”
紫鵑耐心應道:“榮國府的園子很大,堪比滄浪園的水準,隻是沒有那麼大的湖水。不過如今在破土動工,我們是走不進去的。”
晴雯也答道:“哪裡好當然不用說了,肯定是安京侯府好了。在這府邸裡,可是不能隨意走動的,若是你出現在了你本不該出現的位置,比如園子裡,便要被盤問說教。”
“而且,府邸裡各個是會見人下菜碟的東西。西府裡的人看不起東府,二房裡的人看不起大房。”
“我先前得勢的時候,都捧著我,待我失勢那時,便將我當個死狗一樣,拖來拖去,全不講情麵了。”
“在我被她們扔在門外之後,哭得瞎了眼,腦袋磕破出了血,也再無人理會我。”
“要不是林姑娘心善,我或許當時就要尋死了。”
鶯兒聽得害怕,連眨了幾下眼睛,道:“竟然有那麼凶險。”
這邊正聊著,不遠處便見得方才在二門下迎接的一眾賈府丫鬟,滿臉堆笑的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