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歎息起身,盯著桌麵上被彩雲彩霞拾掇的茶具微微出神,反思起了剛剛的事情經過。
林黛玉能夠輕而易舉的戳穿她的目的,在王夫人看來還是因為她太過輕視林黛玉的年紀了。不加掩飾的闡述出來,又低估了林黛玉的政治嗅覺。
隻是眼下,已然無法挽回了,實在讓王夫人惋惜不已。
若不能依附上安京侯府的權勢,她所謀圖之事,便都要更加緩步的進行。
憂慮之中,王夫人又不禁慨歎,“哎,隻可惜珠兒早逝,寶玉又不是個讀書種子,難撐起這個家,不然何須我這般憂慮。”
在王夫人眼中,寶玉雖然不像他哥哥那般勤勉讀書,卻也有些聰明在身。
可他每日不務正業,不習經文,沉湎於胭脂水粉之間,整日隻知和姊妹,丫頭們玩鬨。
近來更是纏上了新住進來的女尼姑。
王夫人為此發愁不止,卻又不敢逼迫寶玉讀書,一來怕賈母不願,二來也怕他身子骨弱,再如賈珠一般早早撒手人寰。
正在王夫人憂慮之際,金釧玉釧兩姐妹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
彩雲彩霞自然知曉王夫人心境正是不佳,趕忙堵在門前,將二人攔了下來。
玉釧粗喘了幾口氣,抬手撐開彩雲道:“姐姐彆攔著了,我有要緊事要告知太太。”
彩霞也趕忙上前幫忙抵住了玉釧的身子,小聲卻也急促的回道:“剛剛出了是非,太太的心情正不好呢,還是不要打攪了,有事過一會兒再說。”
玉釧倒以為她知道的事情更要緊,不退讓的往前推搡著道:“二位姐姐,真不是我胡謅的,這邊的事真的更要緊,耽誤不了一刻了。”
可彩雲彩霞往房裡探頭一看,再記起王夫人方才蒼白的臉色,為了金釧玉釧免受遷怒,也拚了命的阻攔。
“無非是園子做工的事,有什麼可急,便是天塌下來了,也得等太太心情好了再說。”
金釧急道:“不是天塌下來了,天要被寶二爺戳個洞了!”
門口叫鬨著,也讓出神的王夫人漸漸清醒過來,蹙了蹙眉頭,冷聲喚道:“吵什麼呢?沒規矩的東西,都進來說話!”
被王夫人嗬斥了一聲,四人也不鬨了。
彩雲彩霞一肚子苦水,眼中略帶埋怨的看著金釧玉釧,責怪她們太過唐突了,破了房中的規矩,讓王夫人也遷怒到了自己身上。
而金釧玉釧更不覺得自己有罪過,擠過了兩人,率先往火炕前跪下。
毛毛躁躁的小丫鬟進來,便惹得王夫人頗為不喜,方才更是被林黛玉數落了一番,正是沒氣可出,再捋過心思後,王夫人慍怒開口道:“不說出個子鼠寅卯來,今日都給你們打發到外麵去配小子!”
金釧玉釧連連叩頭謝罪,見王夫人臉色極差,也醒悟過來為何彩雲彩霞要在門前阻攔。
金釧抬起頭來,欲要先將王夫人的怒氣轉火,開口道:“方才我們和二爺撞在了一塊兒,正也看見了晴雯她們,後來多姑娘走過來,在寶二爺麵前小聲勾搭了幾句,惹得寶二爺發怔了。”
王夫人憤而拍案,起身怒道:“哪裡來的娼婦,在府裡還勾搭起哥兒來了?!誰給她的膽子?”
“素日裡搞風搞雨,沒人在乎她的下流,竟敢騷到哥兒麵前來,都要將好人帶壞了!我要不扒了她的皮,當我在這府裡說不上話了?”
王夫人大發雷霆,丫鬟們都跪倒在地磕頭,不敢吱聲。
罵了一遍,王夫人冷聲道:“去喚周瑞家的過來,今日我便好生管教管教她們!”
玉釧順勢抬頭,弱弱接口道:“太太,奴婢還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什麼講不講,快說!”
“太太,這個多姑娘還有層身份您忘了嗎?”
王夫人凝眉怒道:“什麼身份?她算作是什麼東西,不管天王老子來,她也是死定了!要怪隻怪她招惹了不該招惹的!”
玉釧抿了抿嘴,硬著頭皮又道:“這個多姑娘是晴雯的嫂嫂,是她來看晴雯的狀況,才恰巧被我們一同撞到。”
“晴雯?晴雯算……”
王夫人剛要連晴雯這小娼婦一並罵了,倏忽又想起晴雯已經是安京侯府的丫鬟,是榮國府上的客人,再不是舊時她隨意拿捏的賈家子了。
今日更是她邀請林黛玉入府來的,或許嶽淩還不知,若是此刻再發生衝突,彆說傍上安京侯府的權勢,讓二房與之結怨都有可能。
若是大房再順勢上位,王夫人的所有謀劃,都將功虧一簣。
“不對,就算不能借安京侯府的東風,也不該在此時生仇怨。”
“若是再牽連了宮中的大姑娘,那我更是罪人了!”
王夫人暗暗思忖起來,咬牙切齒得都磨出了聲音,再咬了咬指甲,最終捱下了這口氣。
“叫周瑞家的來……”
金釧也隨之抬頭,顫聲道:“太太,您要……”
王夫人皺眉道:“怎麼,連你們也不聽我的吩咐了?我叫她來,自是有我的打算!”
“彩雲彩霞,你們兩個快去找!”
“是是是。”
彩雲彩霞當即起身,忙向外麵去喚人來。
兩個丫頭走了,王夫人依舊是氣得胃中翻湧,不禁在房中來回踱起了步子。
“真是可恨,想到不到一個小小的管家媳婦,我竟然也拿捏不住了!我這管家,管得是哪門的家?”
“打狗也要看主人,我現在成打狗的狗,都得謹慎了!晴雯我管不住,招惹不起,她嫂嫂我還依然管不了,豈不是要把人氣瘋?”
正生著悶氣,不多時王夫人的陪嫁丫鬟,周瑞家的氣喘籲籲的趕來了。
“太太,您找我?”
王夫人停住了步子,道:“多姑娘如今在後廊房做得什麼差事?”
忽得問出一個人名,周瑞家的好生想了想,揣度著王夫人的心思,試探說道:“這下人放蕩不堪,跟個暗娼一樣,忒不成樣子,太太可是要將她打發走了?我看打發走了正是乾淨,此事便交給奴婢來辦吧。”
王夫人咬了咬牙,掃過下方縮頭鵪鶉一般的四女,恨得攥緊了袖子。
她當然是這個念頭,周瑞家的不愧跟在她身邊這麼久,猜得一點不差,而且王夫人剛還說了大話,要將多姑娘剝皮,可卻不能這麼做。
周瑞家的一提出來,更讓王夫人憤恨不止,卻又無處發泄。
豎眉瞪眼,王夫人嗬斥道:“多什麼嘴?我問什麼,你便答什麼!”
沒來由被罵了一頓,周瑞家的也不禁謹慎起來,連聲道惱,“是,是老仆多嘴,太太責罰。”
“那娼……不,多姑娘如今在園子裡是裁布的,專做些下人用的粗布衣裳。”
王夫人啐了口道:“呸,她這麼臟的東西,做出來的衣裳也能給人穿?讓她往後去夜值巡崗,白天不許往園子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