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恨得牙根直癢癢,卻也不真不敢出去麵對林黛玉。
她並非問心無愧,坦白說她來找侍書的時候,內心裡竟然還有一絲絲小期待。
再想起她夜裡曾夢見過嶽淩在她身前,她還忍不住呼喚出聲,臉上的紅霞就褪不去了。
“一!”
“好,好,好,都不出來是吧?那就彆怪我了。”
當惜春止不住的瞟向床底時,林黛玉早就鎖定好了第一個目標。
向紫鵑和晴雯擠了擠眼睛,指向床下,二人便左右靠近床鋪,一同俯身。
“三姑娘?”
“侍書?”
兩人一左一右的將藏匿的探春和侍書扯了出來,讓沒做好心裡準備的她們,不禁先遮住了臉。
見她們二人裙擺上滿是灰塵,林黛玉真是有些忍俊不禁,可又不好笑出來破壞氣氛,而是轉而問道:“嶽大哥這房是誰打掃的,怎得床下還能有灰呢?明日再來人好生打掃一遍。”
再一轉頭,“不過,我看三妹妹和侍書就蠻愛打掃的,不如等嶽大哥上衙之後,就你們兩個來吧。”
聽得隻是這麼小的懲罰,侍書鬆了口氣,“好好好,林姑娘放心,我一定將房裡打掃的一塵不染,哪怕是以後日日來打掃,我都在所不辭。”
林黛玉冷笑了聲,走來探春麵前,撥開她遮擋著臉頰的手,勾起她的下顎道:“三妹妹,你還不說說你夜裡不休息,來嶽大哥房裡是做什麼的嗎?”
探春腦袋都垂不下來了,更是臉貼臉的,無處躲避,隻好委屈巴巴的道:“林姐姐你一定要相信我,是這丫頭道聽途說,聽了不知誰傳的謠言,說第一日侯爺要找丫鬟侍寢,還得是貼身大丫鬟,她便爭著往這房裡來了?”
“我好說歹說的勸她走,她死活不走,便被堵在了這房裡。”
林黛玉冷哼一聲,問道:“侍書,真有此事?”
侍書眼睛隻盯在自己的腳麵,嚅囁著道:“是,是有……”
目光再回到探春身上,林黛玉揉搓著她的臉頰,笑道:“三妹妹,我最討厭將事情都推脫給丫鬟的了,也太沒擔當了些。”
“她是你的貼身丫鬟,自幼一同長大,你還能管不住她嗎?”
探春急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起了轉,“林姐姐,我真沒有……”
或許是真冤枉了她,林黛玉眼下也不願意多作計較,畢竟嶽淩在麵前呢,她怎樣呈出都好像她有多善妒,不夠大氣。
先將探春撂在一旁,她跟嶽淩的交集,甚至都不如外麵倪管家的女兒倪妮和嶽淩來的多,所以也就不足掛齒。
林黛玉又扭過身來,再掃視堂中,“等全部人都找出來,我再一並罰你們。”
說著,林黛玉繞著床鋪走了一圈,又對探春問道:“三妹妹,若是你將房裡其他人的藏身之處告訴我,我便少罰你一回,如何?”
探春愕然抬頭,“啊?這……”
書櫃裡的秦可卿不禁暗暗生急,“笨,真笨這丫頭,我們完了!”
迎春愈發忐忑不安了,感覺危險在臨近,連說話都斷斷續續的,“可,可三妹妹還沒把我們供出去呀,而且三妹妹應當也不會這樣做的……”
秦可卿急得直拍大腿,但又不能弄出動靜,隻得高高舉起,又慢慢落下,“這丫頭定是被林妹妹唬傻了,她不說這房裡沒人,在這裡猶豫上了,豈不是就在告訴林妹妹這房裡還有人?”
“我們要慘了!”
“啊?”
果不其然,探春隻是稍作猶豫,林黛玉便會心一笑。
“既然不出來,那也好。這房裡就這麼大,也讓我們看看,是誰這般頑固,容易找出來,反而沒意思了。”
林黛玉一聲令下,眾女當即四散開來。
連暫且被放過的惜春和入畫,都身不由己的加入了這尋人大軍中,裝出一副很忙的樣子。
隻有侍書和探春不知所措的孤立在場中,眼觀鼻,鼻觀心。
林黛玉獨自慢慢繞著屋子,隨意的翻翻看看,最後倚靠在了衣櫃上,與眾女問道:“可尋到人了?”
“沒呢,還沒找到呢。”
林黛玉嘴角微挑,喚嶽淩道:“嶽大哥,你還不將這衣櫃打開,與我們看看嗎?”
林黛玉的話,自是比聖旨還管用,嶽淩也隻得起身加入進來。
“林妹妹,這裡麵應該是有誤會。”
林黛玉瞪眼,掐腰,仰起頭直直盯著嶽淩,“我看這裡麵是有人!”
嶽淩無奈歎氣,隻好聽從林黛玉的話,將衣櫃拉開,伴著衣櫃門打開,還拉出了四個人。
“誒呦,侯爺的力氣竟然這麼大,剛才丟我的時候,原來都收著力了。”
秦可卿惱道:“司棋,你不是力氣很大嗎?這會兒倒一點也不中用了。”
“那是侯爺呀,我要是比侯爺力氣還大,還不得在軍營裡弄個偏將當當,還與你在這邊躲櫃門?”
“再說,你們也沒幫上什麼忙有,尤其這個香菱,那力氣小的我看脫衣服都費勁。”
“我,我哪有……”
林黛玉俯下身,笑盈盈的看著四人,好聲好氣問道:“哦?你們吵夠了沒有,要不然我們先出去,等你們吵夠了我們再回來?”
秦可卿訕訕一笑,“夠了夠了。”
林黛玉翻了個白眼,“好,那就從你開始問,來嶽大哥房裡是做什麼的!”
秦可卿瞥了眼惜春,“林妹妹,我說我也是來找人的你信嗎?”
“我呸!”林黛玉啐了口,道:“好不要臉!”
秦可卿無奈道:“既然林妹妹都知道了,乾嘛還問我嘛,多尷尬……”
林黛玉偏頭看向滿臉緋紅的迎春,“二姐姐,你呢?”
“我……”
沒等迎春說出話來,林黛玉又道:“都和她躲到一處去了,肯定不是做好事!”
“狼狽為奸!一丘之貉!”
探頭再往衣櫃裡瞧了瞧,確定沒彆人在了,林黛玉又將門再關上,冷冷道:“彆說,這櫃子還有點小,明日我要不要給你們再換個大些的?”
嶽淩尷尬應道:“這府邸是陛下賜下來的,還是不換家具的好……”
林黛玉瞪眼道:“你還真要換?去,這裡沒有你說話的份!”
“啊?!”
嶽淩無奈扶額,無言以對。
林黛玉環視周遭,與所有“罪人”道:“誰來解釋解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不成,你們都是來侍寢的?這房裡睡了你們,可還睡得下嶽大哥?”
司棋瞪向侍書道:“侍書,你還不從實招來?若不是你在房裡嚼舌根,當不會有今天的荒唐事!”
“我?”
矛頭直直自己,侍書也慌了神,“是你將我和姑娘說的話聽了去,所以才來房裡和二姑娘搶占先機的?”
“狗屁的先機,根本沒用!”
林黛玉抬手止住,道:“不要吵了,先說你們嚼了什麼舌根?這府邸風氣,我看是要被你們帶壞了,我今日必須好生整治一番!”
侍書又委屈的垂下頭來,雙手攥著裙擺,緊張道:“其實也是我聽來的話,是鶯兒說,房中的姑娘即便跟在侯爺身邊無名無份,也要先送去大丫鬟去侍寢。”
秦可卿眨了眨眼,“嘶,還有這麼荒唐的傳聞,我怎麼都沒聽說過?”
侍書又補充道:“你們若是不信,可以問紫鵑和晴雯呀,她們當時也在場?”
“什麼,我?”
晴雯和紫鵑各自倒退了一步,無比尷尬的看向林黛玉。
“人家都指證你們了,還沒什麼要說的?”
晴雯才在嶽淩那刷了好感,不能在林黛玉這邊失去信任,急忙解釋道:“不是不是,鶯兒的話原本不是這麼說的,她說她為了幫寶姑娘在侯爺麵爭寵,就主動來與侯爺侍寢過了,還問紫鵑姐姐有沒有。”
“對,是這樣……”
紫鵑羞澀的垂下頭來。
“鶯兒?寶姐姐?”
嶽淩連連擺手,“根本沒這回事,這鶯兒怎得敢說這樣的謊。”
紫鵑點頭道:“應當是她為了充顏麵瞎胡說的,她那幼稚的模樣,都比雪雁好不了幾分……”
林黛玉抽了抽嘴角,“原來始作俑者是在寶姐姐房裡,看來這府邸中真是無人幸免。”
思忖片刻,林黛玉冷冷道:“已是入夜,各自先回房裡去,明日一早都去佛庵處等我,到時候我再好生管教管教你們!”
“是……”
眾女深深歎氣,挪步走出了門。
再見到雪雁委在靠椅裡,伏在茶案上,已是打鼾,林黛玉又道:“紫鵑,晴雯你們將她抱回去,岫煙姐姐,今日多虧有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是……不過,林姑娘當真要罰她們嗎?”
林黛玉蹙眉道:“沒有規矩不成方圓,若是這房裡一直容她們胡鬨,那成什麼樣子?當是要罰一罰的。”
邢岫煙再抬頭看了眼嶽淩,福了一禮才告退。
大門再被關閉,林黛玉上前插上門閂,折返回房來到嶽淩麵前,叉著腰道:“嶽大哥,你就沒什麼想說的嗎?”
見林黛玉好似不想再回房的架勢,嶽淩不免有些錯愕,“林妹妹,你今日不是犯葵水,夜裡不回去了嗎?”
林黛玉剛坐在床沿,又羞惱的起身,“是誰跟你起這事的?是可兒姐姐對不對?”
嶽淩沒有反駁。
林黛玉冷哼了聲道:“也就她淨想些偷奸耍滑的事!”
“原本我也隻是來捉她的,沒想到將賈家三姊妹都捉了,禦史大人彈劾嶽大哥,我看真不是捕風捉影,是有先見之明!”
嶽淩無奈道:“我和她們都沒什麼交集,怎會出那種荒唐的事?”
林黛玉反駁道:“這房裡一開始有幾人和嶽大哥有交集?不出數日,不都爭著往這房裡鑽?”
踢掉了繡鞋,林黛玉翻身滾到床裡麵,“哼,人人都想爭這個床,我倒要看看,這裡有什麼好的!”
嶽淩不忍發笑,彆看林黛玉剛剛凶巴巴,對著所有人都是一副頤指氣使的模樣,但在僅有他們二人的時候,還隻是一個占有欲很強的傲氣小姑娘。
林黛玉給了台階下,沒再追問,嶽淩也旋即上了床鋪,躺在了林黛玉身旁。
“這裡有兩個枕頭,兩床被子,是不是嶽大哥早就在等彆人來了?”
“是呀。”
頓了頓,等林黛玉瞪眼過來,嶽淩又笑著說道:“這不是等的人已經來了嗎?”
林黛玉嘟了嘟嘴,眉頭卻是一鬆,顯然滿意了這個答複。
“嘁,油嘴滑舌。”
“林妹妹的身子當真沒事嗎?”嶽淩還是更關心這個問題。
“沒事。”林黛玉隨口道:“應是推遲了一天,晚上歇下的時候,沒什麼異常。”
等說出去了,林黛玉猛地睜開眼,愕然道:“什麼時候,我都能和嶽大哥心平氣和的說這種話了?要羞死人了!”
“都怪嶽大哥,胡亂多嘴問什麼!”
念及此,林黛玉不禁往一旁挪了挪身子,省得跌入這溫柔鄉,沉浸其中無法自拔。
嶽淩沒察覺這細微的變化,而是慢慢合上了眼,鬨了這一整日,他也是心神俱疲,身旁傳來淡淡的香氣,正好讓他舒氣凝神。
“嶽大哥,你做的什麼生意,你之前還沒和我說呢。”
“哦,褻衣生意。”
嶽淩淡淡回了一句,但腦袋已經停止了轉動,隻是下意識的回應,說罷便昏睡了過去。
“什麼?”
林黛玉翻身坐起,瞪大雙眼,“嶽大哥!下流!”
……
翌日一早,
乾清宮,禦書房。
今日不必早朝,但勤奮的隆祐帝依舊會伏案處置政事,批閱奏折,時不時還會喚大臣入內開個小朝會做補充。
如小山重疊一般的奏折中,夏守忠有意將一個放在了最頂端。
“陛下,這是定國公的奏折,當時昨日陛下問策之後,定國公回府已想出應對政策了。”
“哦?竟有如此神速?”
隆祐帝眉間先喜,用完了藥羹後,便先取過奏折翻閱。
夏守忠第一次見到隆祐帝看了嶽淩的奏折,臉上都微微扭曲,表情複雜到他都看不出喜怒哀樂。
“不好,嶽公爺不會是失手了吧?我瞧瞧嶽公爺,到底寫了什麼,讓陛下都捉摸不定了。”
偷偷側了半個身子,夏守忠往奏折上一看,通篇明晃晃的“褻衣”二字,登時讓他如五雷轟頂。
“嶽公爺,你許不是交錯了奏折?將你那閨房之樂,寫給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