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善保家的一入園,見到賈母等人都在列,便就壓低了聲音。
可臉上的慌張之色,難以瞬間隱藏,便讓眾人都看了個完全。
邢夫人尷尬笑笑,她本知賈母嫌棄她是個小門小院裡來的,這遭帶來的下人還如此不成體統,更要遭賈母惡嫌了。
待賈母皺眉看過來的時候,邢夫人也不由得將她推搡開,板著臉色道:“胡說什麼呢?老祖宗還在這,天還能塌下來不成?”
消息當然已是十萬火急,但王善保家的也算是個年長的嬤嬤,當著眾人的麵,也不好弄得太過難堪,隻得與眾人行禮過後,才湊到邢夫人耳邊,小聲說道:“晌午的時候,二爺去外麵高樂,和東府裡那兩位小少爺一同去了醉仙樓。”
“醉仙樓正是選花魁的時候,璉二爺以十萬兩拍下了花魁,可沒銀子付賬,青樓的管事都找到府裡來了。”
邢夫人皺了皺眉,並沒將王善保家的所說當做一回事,“隻是競價,又沒將那賤骨頭糟蹋了,找上門來作甚?我們賈府還能怕他一個小小青樓不成?真是笑話。”
“太太,不是這回事呀。醉仙樓有醉仙樓的規矩,而且醉仙樓的靠山好似是忠順親王府,便是老爺他們也得退避三分呢。在外幃堂上,老爺正說好話款待他們呢,太太也得拿個主意呀。”
“什麼?忠順親王府?”
聽得這名頭,邢夫人當場色變,竟是不由自主的驚呼出聲,待吸引了周遭人的目光,又急忙捂住了嘴。
本來心情不錯的賈母,被這一驚一乍的一對主仆攪合的興致全無,不覺暗暗皺眉。
“到底是小戶人家出身,沒經過風浪,當不起府裡的太太。”
再看一旁的夏金桂,雖生的一副好皮囊,豐姿綽約,如花似玉,可畢竟是商賈出身,地位卑賤,與賈府相去甚遠,難免要成了第二個邢夫人,撐不起大事來。
念著此女或是王夫人領來說親的,賈母便更是心生不悅,正眼都不去瞧一下。
“到底怎麼了?什麼事扯上了忠順親王府?老婆子我醜話可說在前頭。眼下,正是賈家要緊的時候,凡事都不能耽擱了大姑娘回府省親。若是在外麵闖了禍,隱瞞不說,到時候陡生變故,禍害了我們這一大家子人,你看我饒你不得!”
賈母重重的杵了幾下梨木風頭拐,敲在石階上咚咚作響,連氣勢也陡然上漲了三分,腰杆也挺了起來。
“這這這……”
十萬兩對於邢夫人來說簡直就是天文數字,她根本擺平不了此事,自然而然的緊張起來。
更何況還牽扯了忠順親王府,定然避不過賈母了。
“太太,您快說了吧,這等事瞞不住,我們更做不了主。”
猶豫之間,王善保家的還在一旁慫恿,邢夫人就更慌得不行了。
“老祖宗,是璉哥兒在外麵惹禍了,惹了忠順親王的醉仙樓,這遭上府裡討債來了。”
賈母眉頭又皺的深了幾分,“真是越發無禮了,左右不過是些後輩玩鬨,怎得就生事到府裡來了?真是欺人太甚,短了他們多少銀子,給他們便是。”
“免得大姑娘省親時,他們還來府裡鬨!”
眾多女眷都陪在身邊,也都覺得事情無足輕重,隻不過是些銀子能解決的事,又能如何呢?
邢夫人弱弱道:“是十萬兩。”
“十萬兩?”
賈母瞪大了眼睛,而後一翻白,便往後仰倒了過去。
還是在賈母身旁陪侍,夏家的大姑娘夏金桂連同鴛鴦,一並將賈母扶住。
深吸了幾口氣,漸漸清醒過來的賈母,又敲了敲拐杖,如今卻十分無力,“這是做得什麼孽,欠下十萬兩的外債,他好大的膽!”
邢夫人也不敢求情,隻縮了縮腦袋在一旁。
鴛鴦接口道:“老祖宗,這可如何是好,若是不將事情平息下來,恐怕忠順親王府要借此生事,更要將璉二爺送進牢裡去了。”
“不久就是貴妃省親了,這還惹上了牢獄,未免太不吉利了些……”
賈母微微頷首,看向管家的王夫人,“老二家的,你說,如今府裡賬目的銀子,可還夠不夠這十萬兩?”
十萬兩肯定是不夠的,不過先前賈母曾給過王夫人一筆體己,若將那些都拿出來,變賣換成銀子,十萬兩是綽綽有餘的。
但這種情況下,王夫人當然不會將這筆銀子拿出來給賈璉用了,她還等著寶玉成親時用這一筆銀子做聘禮,充門麵呢。
被賈母點到了名字,王夫人一瞬間臉上就掛上了為難之色,“老祖宗,實不相瞞,這省親彆院您親眼看了,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那都是開銷,如今賬目上當是沒這麼多現銀了。”
“除非要變賣些田產,又或者等春租收上來,不然恐怕……”
賈母掌家幾十年,對於金錢當然是有觀念的,而且這可是十萬兩,非是一萬兩,哪怕是在京城,也不是隨隨便便一家公侯府邸,一時間就能湊出這麼多現銀。
“這可如何是好?”
望了望正堂這空著的匾額,賈母當真不想讓這省親之事出現差錯。
如今內幃裡的婦人雖聽她的話,可外麵那兩個逆子,已然對她不管不顧。
要想重新掌舵,她必須要有元春的支持。
咬了咬牙,賈母再看向鴛鴦,問道:“我房裡那體己……”
鴛鴦紅了眼眶說道:“老祖宗,若是再拿可就沒剩多少了……”
王夫人一聽賈母給了自己一大筆體己竟然還有剩,而且甚至再拿十萬兩都還有剩,便不禁心底一陣陣錯愕。
“府邸窮成這個模樣,老太太反而富得流油?難怪連賴家都蓋起了院子,想來是沒少中飽私囊了!”
如此念著,王夫人更不願將自己手裡攥著的銀子分出去,更盤算著,等她徹底掌權賈家之後,該如何將之前貼過的銀子,百倍千倍的找補回來。
賈母哀歎道:“那又能如何?”
適時,始終一言不發的夏金桂忽而鶯聲開口道:“這位嬤嬤,若是你在外聽了消息,可知道最少多少銀子,才能將此事平息?”
夏金桂一開口,便成了場中的焦點,甚至連賈母都忍不住扭過頭看了過去。
王善保家的顫聲回道:“回這位姑娘的話,最少也得這個數。”
一麵說著,王善保家的比出了三根指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