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這是貴妃娘娘賜下的好物,你收下吧。我修習武藝花了不少銀兩,我和那小馬駒也都越來越能吃,這對金銀裸子總能換許多銀兩管我們兩個日後的嚼用。”
李紈摸著賈蘭的腦袋,心中似一股暖流遊過,溫聲道:“好孩子,你隻管聽貴妃娘娘的話,勤學苦練便是,這些都不必惦記。”
殿前李紈,賈蘭母慈子孝,下首的王夫人最是臉熱了。
往日裡,被府裡捧在手心裡的賈寶玉,如今卻被他親姐姐貶的一文不值,如街邊死狗,正眼都不瞧一眼,反而對這個沒了爹的賈蘭十分看重,豈不是在狠狠的向她扇巴掌。
不就意味著,她養育子嗣的能為,還比不過李紈嗎?
可在她眼裡,賈寶玉已然比彆個要好過千萬倍,寶玉如今隻不過是還沒展露出才能,總有一日會鋒芒畢現。
儘管這會兒被震懾的直打寒顫,怯了場,王夫人依舊是這麼認為。
礙於君臣有彆,王夫人隻得吃下這一口氣,默默忍受下來,再看那李紈母子,心頭無名起了些妒火。
明明這些賞賜和關照都該是賈寶玉的,卻遭他們母子劫去了,“這府裡容不得比寶玉更得寵的人。”
忽而,賈寶玉從隊列中走出,趕著去了賈母身邊,推開身邊的丫鬟,連同賴嬤嬤一起攙扶起來了。
“老祖宗,您不是病了嗎?這會兒怎得又來了,可好些了?”
見賈寶玉如此純孝,王夫人心裡又忽而好受了許多,“老祖宗當是會識貨的,有老祖宗在,哪怕大姑娘再看重旁人,最後的福祉落下來,依舊是寶玉的。”
這邊正尋思著,另一邊賈政已有些惱了,“寶玉,誰準許你在這堂上妄動的,還不快滾回去?”
“啊?”
寶玉睜大了一雙眼,眼神不禁閃躲起來,身子再一次搖擺不定。
賈母最是護犢子的,見狀便將寶玉護在懷裡,怒向賈政道:“吼叫什麼?你身為長輩在殿前咆哮失儀,如何給諸位哥兒做好了榜樣,如何管教好子孫後輩?”
“老太太,實在是他……”
“什麼他,還不閉嘴?”賈母聲音中氣十足,倒不像是生病的模樣,甚至還來得及寬慰下懷裡的寶玉,撫著後脖頸道:“莫要慌張,殿前是你的大姐姐,她入宮前最是得意你一個了。你方在孩提時,還是她教你讀書識字的你忘了嗎?”
“如今你大姐姐回來了,無論這府邸裡,還是府邸外,都不會有人再欺辱你,你也不必再擔驚受怕了。”
“知道了?”
寶玉微微頷首,輕聲嚅囁,“是,老祖宗。”
“拿著這根拐杖。”
賈母將鳳頭梨木拐推給了寶玉,而後在眾目睽睽之下,徐徐跪地,福了一大禮,恭敬道:“一品國公誥命夫人賈氏,見過貴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幾息過後,殿前還是一片沉寂,賈元春就好似沒聽聞一般,全不理睬。
又過了陣,賈母察覺出幾分不對勁來,掩袖輕咳,順勢抬頭瞥了眼居中端坐的賈元春。
雖有一片紗簾遮擋,但賈母也依稀能夠分辨出,賈元春是在盯著這邊的,並不是真沒聽見。
賈母硬著頭皮再說了遍,“一品國公誥命夫人賈氏,見過貴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這一回還伴隨著幾聲重咳,斷斷續續。
然而,殿前依舊是鴉雀無聲。
賈政不忍老母親拖著病軀長跪不起,出列求情道:“貴妃娘娘,老太太身子不適,拖著病軀前來會見,還望娘娘能夠念及血親情分,不計較方才鸞駕前失儀之錯。”
賈政做起了老好人,周遭眾人也醒悟過來,紛紛跪地求情。
但賈元春的態度十分堅決,似是剛剛怒罵了眾人的那一遍,隻是一個開胃菜,她心底真正的怒氣,還沒有抒發出來。
“是嗎?身體不適?本宮倒以為老夫人的身子極好呢,根本無需我在宮中惦念。”
賈母接口道:“勞娘娘擔憂了,是有娘娘順承天家,賜予賈家福祉,才讓老朽與賈家族人日漸興旺,步入正軌。”
一麵說著,賈母還一麵搭上了寶玉的手,欲要起身。
她這一把身子骨,本就酸軟無力,剛剛又在榻上掉下來,摔了一跤,更是腰間還隱隱作痛,著實難耐不適。
可一條腿才抬起來,卻聽上方賈元春冷聲道:“老夫人,本宮何時許你站起來了?”
眾人驚愕的抬起頭,賈寶玉更是慌張的再打起顫來,將賈母又丟在了原地。
這可是賈母最最疼愛的元春,是賈母引以為豪的存在。
賈母一手將元春拉扯大,並送入宮裡,如今獲封貴妃回府省親,這是她教育的最高傑作,回來也是給她賺足了臉麵。
可如今好似全然不是這回事了。
更震驚的要數賈母自己。
她心如明鏡,自己和賈元春來往有多密切,元春曾在家書中多次叮囑家中的事,並叮囑她不要勞神,留心身體,最是孝順一個。
眼下卻全然不顧她的顏麵,堂前就問起責來了,先給她一個下馬威,一瞬間驚得賈母都忘記了身上的疼痛。
待回過神來,雙膝才傳來火辣辣的疼。
寶玉慌張陪著跪下,眼眶蓄滿熱淚,“老祖宗,老祖宗您沒事吧,剛剛我不是有心的……”
賈母有氣無力的回應道:“彆怕,老婆子我還死不了呢。”
這便祖孫還在溫情綿綿,賈元春又道:“方才工部員外郎賈政在本宮麵前高聲便是咆哮殿前,你的音量又不比他弱幾分,怎就不算殿前失儀了?”
賈母驚愕的瞪大了眼,心間驚顫的劇烈跳動起來,沒想到賈元春竟然真的將矛頭,正對準她了。
“貴妃娘娘息怒,老身卻非有意,隻是一時護孫心切。貴妃娘娘或許不知,早幾個月前,寶玉便被他爹爹在堂前追著打過,身上傷痕累累,幾日前才大病初愈,能趕上這省親屬實不易。”
見賈元春是真有心追責,自己鬨得下不來台了,賈母不得不又端出元春曾經最在意的幼弟賈寶玉來,將矛頭調轉指向賈政。
誰料,賈元春聽之,便更是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