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雀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殿內的氣氛愈發死寂。
冕旒垂落下的陰影遮住了寧帝沉鬱的眼和額角迸出的青筋,一直安靜站在他身後的高公公適時上前,用身體微擋住寧帝,麵向百官。
“陛下今日操勞國事,今日又飲了酒,聖躬違和,諸位大人,且先跪安吧。”
“臣等告退。”百官如蒙大赦,相繼退出大殿。
舞姬樂姬也躬身告退,沉重的殿門緩緩合攏,寧帝不再偽裝,一腳踹翻身前禦案,琉璃杯盞碎裂滿地:“她怎麼敢...她怎麼敢!”
“陛下息怒!”趙貴妃、寧胤、高公公齊齊跪地。
“小小丫頭竟敢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忤逆朕,如今天下已平,她還霸占著兵權不放是想如何,難道真以為朕奈何不了她嗎?!”
他一把抓起手邊杯盞狠摜在地,殘片濺在貴妃裙邊。
趙貴妃抬頭看向寧帝,聲音輕柔:“陛下既知她是個小丫頭,又何苦因她動這麼大氣,傷了龍體可如何是好。”
“依臣妾看,薑主帥今日之舉倒也在情理之中。”
寧帝冷眼掃過來,貴妃倒也不懼,仍緩緩道:“她一個女兒家在軍隊待了這麼多年,性子早已磨硬了,陛下這樣硬來,不如以柔克剛。”
“她此番立下大功,陛下不妨給她一個虛銜,既能安撫人心,陛下也能得到讚頌,何樂不為?”
趙貴妃言語溫和,又字字在理,寧帝起伏的心緒也逐漸平和。
“木蘭軍就更好辦了,薑主帥麾下四位副將,此番戰事也有大功,陛下何不將他們一一升遷,調去天南海北。”
寧帝微微眯了下眸,如此,木蘭軍便四散天涯,薑雀的羽翼也一根一根被斬斷。
“好!”寧帝走到趙貴妃身前,傾身扶起她,笑著攏住她的雙手,“這宮中屬你最懂朕心。”
“至於婚事也不必著急。”趙貴妃倚在寧帝懷中柔聲勸慰,“好在薑家還有個薑拂生可以當軟肋,日後尋個由頭把薑拂生拿捏住,薑雀也就好對付了。”
“陛下萬萬不可為此事憂心,要是氣壞了身子,臣妾會心疼的。”
寧帝將趙貴妃攬得更加緊,語氣憐惜:“好了不說這些,今日佳節,我們一家好好吃個飯。”
“好。”趙貴妃款款回望。
“父皇。”還跪在地上的寧胤突然開口,“您不能聽母妃的,說好要把木蘭軍交給我,您把木蘭軍拆的七零八落那還是木蘭軍嗎?”
趙貴妃:“......”
寧胤繼續輸出:“而且按照慣例,今日您該去皇後宮裡才是。”
趙貴妃:“............”
有時候看著親兒子也挺想掐死的。
“陛下。”殿外傳來宮人的聲音,“皇後聽聞宴席已散,特來等您一起回鳳鸞宮。”
“朕知道了。”寧帝靜思片刻,皇後畢竟是國母,該給的體麵還是要給。
他鬆開趙貴妃:“那朕就先去皇後宮裡一趟,你跟胤兒先回昭清殿,朕稍後就來。”
“陛下,陛下。”趙貴妃追了寧帝兩步,因裙擺太長隻能停步。
待寧帝的身形完全消失在殿前,趙貴妃的笑意也徹底僵在臉上,抬手猛扇了寧胤一巴掌。
“我警告過你多少次,出來少說話,你把我的話都當耳邊風是不是!”
寧胤捂著臉十分委屈:“為什麼,我今天有哪句話說得不對?”
他不服氣:“我肯定不會比一個女子差,若是讓我接管木蘭軍我定做的比薑雀好一萬倍。”
趙貴妃目瞪口呆地看著他,頓時連罵他的力氣也沒有了:“你哪來的臉跟她比?”
寧胤不敢置信:“到底誰是你親生的?”
趙貴妃扶著額走出大殿,遠遠朝宮門方向望了一眼,憑心而論,誰不想要個薑雀那樣的孩子。
寧胤但凡有薑雀三分出色,她也不必為他這般費心勞神:“回宮吧。”
宮人為趙貴妃打傘提裙,護她上轎,沒讓一滴雨落到她身上,而獨自走出宮外的薑雀,臉上已滿是雨水。
頭發濕黏在額角,偶爾雨水流進眼中,她毫不在意地一抹,似乎早已習慣這樣的風雨。
距離宮門越近,她步伐越快,風雨都被甩在身後。
甫一走出宮門薑雀便聽見幾聲響亮的呼喊:“薑小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