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因何爭吵?我已記不得了,總之是我說錯話,無意間傷害了你的自尊,招致你勃然大怒。在廝打中你流著淚說出一些話,不論內容還是措辭,與他原話一模一樣,我不僅恍惚起來,脫口喊了聲Beo,你聞聽後瞬間崩潰,隨後鬆開了我,抱著臉開始了痛哭。”
“這件伯恩斯的案子我曾耳聞過,大概就發生在幾年前,當時我還在想究竟是怎樣的父母才能做出那種慘無人道之事。好了,一切都過去了,你接著講。”我探手輕撫她後背,問:“我說出了一句怎樣的話?會造成你那麼大的心理困惑?”
那是發生在迪姐幼兒出事後的葬禮上,同一天丘克也來了。他或許想要安慰悲痛欲絕的Dxe,在樹下對她低語,這個小孩享受過正常家庭的溫馨,從未受過傷害,事實已經發生,已無法追悔,他這短暫一生很幸福。相比與他,薩姆動情地說,任性撒潑在正常孩子眼中都再正常不過,但對自己而言,無疑成了種奢望,那是小孩的命,不是Dxe的錯。總之那天迪姐聽完後,顯得很不快,便轟他離去,又過了半年男孩便失蹤了。而在上次的輪迴中,不知因何而起,我也那麼說,隻是口吻不同,大抵都是些咒罵,以及自艾自憐。
“我明白了,各種心理懊惱交織於心,你一下子被摧垮了。”我深深歎息,點起這支煙。
“你不懂,或者說我不明白現在的自己,這件事似乎從未發生過,丘克根本就不曾罹難。你能明白嗎?我不知該如何來形容這件事,就像是噩夢,你嗑了藥後覺得很真實,然而卻壓根沒發生過,但記憶卻被保留下來了。”她朝洞穴深處揚了揚手,說:“這才是目前我急於想搞清的,你我得儘快逃離這個幻日,去親眼見證一切。”
“難道說,你也是天選之人?”我暗暗吃驚,隨她一塊站起身,相持著前行,說:“我有過一些不尋常的經曆,也許你覺得是天方夜譚。來吧,讓我將往事告訴你。”
在黑暗中曲折摸索著走了十分鐘,我才將在呂庫古公館發生的事描述完畢,Dxe聽後很震驚,不斷問我各種細節。就這樣我倆來到這片瀑布的中心,那是個天然彙成的圓型湖泊,外形像個隕石坑。湖心霧氣嫋繞,好似底下燒著炭火。望著這片廣袤的天地,我不由慨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恰在此時,迪姐注意到不遠處的地衣間,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熠熠發光。
走得近了,我們撩撥開濃霧,俯下身細細打量,隻見那是一種鳥籠狀的玻璃皿,裡頭灌著墨綠色的稠厚濃汁,浸泡著一顆仍在跳動的心臟,完全不知所謂。而在這件東西旁,是被人摞得端端正正的衣褲,並用一串金屬鏈子壓著。
“我們果真到過這鬼地方,你來看。”趁著她跪在這堆破爛前研究,我四下亂走,很快便見得好幾組淩亂的腳印,還有一棵煙蒂。此情此景,說明我倆曾不止一次到過這裡,眼下我們正在做的,就是重複過去。那麼問題來了,在那之後,又發生了什麼危險?
感覺到殺機,我讓她顧及自身再言其他,循著腳印向圓池過去。隨著腳步輕移,霧氣往後倒去,就這樣追到腳印消失之處,也就是池邊。我凝了凝神,開始探頭張望,逐漸能辨明底下一團模糊。當看清這些,我不由倒抽一口寒氣,瞬間愣在當場!
那麼池底究竟是何種光景?其實它是個泥石流渦旋,堆積浮動的黑泥,散發出某種難以形容的氣味。整片地界都在向湖心緩慢滾湧,而到了湖心,又向著四麵八方擴散,總之無限循環。在池壁間,生有各種荊棘類的灌木,好似要阻擋人沿著陡坡下去。這些景觀無法造成我咋舌,而最叫人吃驚的是,在靠近湖心的淤泥裡,蕩著件藍色物形,那並不是什麼怪物,而是個死人。這家夥正是穿梭於0514庫房常年作祟的藍色女鬼!
聽聞叫聲,迪姐也很快來到身邊站下,走得不像我那麼磕絆。據她說自打吃了那種可疑漿果,眼前始終有道光像明燈般在指引自己。我擺手讓她忽略這些廢話,而去辨池底是什麼。她讓我退開一邊,趴身跪地,開始細細打量起來。
就這樣看了許久,她忽然說:“看來是某種獻祭,這個人的目的就是為了來到這裡。”
“怎麼看出的?你說是就是?”望見她一本正經的表情,我忍不住開始抬杠,也趴在她身邊跟著看,問:“這女的費那麼大勁,卻跑來這片瀑布投湖自儘,實在是歎為觀止。”
“延循一個人的基本行為,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自斷手臂的,她這麼做必然有超乎尋常的理由。至於獻祭,就是明麵上擺著的事實,那條進山的走徑,原本不存在,是她靠本事化出來的。”她仰起頭,正巧與我四目對視,不由惱道:“你也四處找找啊,彆浪費時間。”
“找什麼?腳印走到這裡就消失了,再說也沒其他可看的。”我聳聳肩,表示無處可尋。
“除了腳印以外的任何東西!聽著,你我並未到過這裡,但上一次的痕跡卻留下了。現在最大的問題是,當過去的我們走到這裡後,又發生了什麼?或者說上次再上次的我們,同樣見到自己的腳印,那麼就會預感到危險,並留下標記,以提示後來人。”
“妙啊,我怎麼就沒想到這點?”我不由略略提振精神,開始以自己為圓心,翻倒在地細尋起來。從那本便簽的提示,到洞口盛放的漿果,都像無形蛛絲在指引我倆。那麼曆經種種磨難後,自然不會放過任何細節,腳印就是最好的證據。
果不其然,在距我腳踝四米外的爛泥裡,我找到另一組文字,隻有區區幾個字,沒有主語,內容是下去了。至於是誰,沒有說明。我將附近一帶全部搜完,隻找到這個。
“誒?留字的人看來是你。”迪姐不知何時站在我背後端詳,蹙緊眉頭說:“我的筆跡字與字之間貼得很密,顯然下去的那人指的是我。當然還有種可能,是倆人一起下去了。”
“先彆管是誰留字,為什麼非得下去?再說下去的動機又是什麼?”
“這點我也不明白,不如換個角度來釐清此事。”她扶我起來,將手指朝對岸一揚。眼前的湖泊是個不規則橢圓,一頭寬一頭窄。人站在當下位置視線全被霧氣闐滿,很難看清湖心那個死人樣貌。迪姐建議繞行,對麵距離湖心更近些,或許能搞懂此人的意圖。
“我懷疑,這個女人便是鏡師。”她邊走邊開始掏煙,當盒子提到眼前,發現空了。
“鏡師?這什麼鬼東西?另外你是個搞新聞工作的,怎麼也跟偵探那號人懂那些稀奇玩意?”我將沒抽完的半支煙提過去,讓她彆丟煙盒,拆開後也可寫字,那是稀缺資源。
“在播報的過程中,會接觸到形形色色的人。哪怕自己遇不上,台裡有時搞開放式采訪,也會耳聞目睹一部分。我怎麼知道這些並不重要,隻看她具體留下的物件。她收割了自己一部分作為獻祭,剜出心臟卻還能下池,這不是常人,所以與鏡師的特征很相似。”
通過她的一番介紹,我大致明白了含義。鏡師,也稱旗鏡師,是指一種鮮有耳聞並真實存在的人。他們擅長製作鑰匙,去打開各種特意掩蓋的假象,而那種鑰匙,叫做質揆鑰匙。說穿了,就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當完成解套行為,這種人還能完整收回去,繼續活著。
我聽得連連搖頭,心想你這麼個錦繡前程的大好美女,乾點啥不行,偏要去信各類鬼扯,這真是愚昧疊加的威力超乎想象。偵探好這個,是因他本家原本就乾這行,人家怎麼說也算是業內人士,你跟著瞎湊什麼熱鬨。
“將心比心,在那段喪子的日子裡,我對什麼都提不起精神,整天躺著,事業一再陷入低穀。若是你,一個極其重要的人離去,該如何撫平創傷?當聽說某地有降神會,有采魂貫通之法,不管是騙錢的還是煞有其事,我於是開始接觸靈媒,旗鏡師就是那樣聽人談起的。”
“也是。”回想少年時代,一隻朝夕相處的耗子死了,我也能難受幾個月,更何況是親人。我撇撇嘴,將手插回褲兜,問:“那後來呢?”
“我最早聽說他們,是因為這種人相傳會通過夢境,讓你與自己的失愛相逢。前後接觸了十多個,幾乎全是騙子,不僅心灰意冷。最後聽懂行的人說,真正的鏡師,不屑塵世也不在乎金錢利誘,他們追求的是更高端的東西,因此不會隨便拋頭露麵,在外靠接單過活。”
“這種事,也許某個世界的人會知道底細。”我隨口應答。
“而人總是這樣,哪怕明知救不回,做再多努力也無濟於事,仍會耗儘所有拚命去尋找,彆說是親人,哪怕是家裡養著的貓狗,大抵都會這樣。”她顯得意興闌珊,隻顧自說自的,絲毫沒在聽,道:“可這個鏡師乾嘛費勁心力闖來這鬼地方,非要下池子?她所追求的是什麼?若不搞明這點,就不可能離開此地,它就像個開關一樣!”
“何出此言哪?”聞訊我不由一凜,望著四下飛濺的水柱,問。
“不管經曆過多少場夢,五個還是七個,都無所謂。但每個夢就像你我拚湊的,有始有終,不論結果由誰完成,已全部得到了釋放,因此才能在庫房中相逢,不會重複循環。此地也是同樣道理,你我要做成某件事,一切才可能結束。”她揚起頭,重重搗了我一拳,道:“如此一來,也許這個下去了,就是暗指你我所要經曆的過程,難道說?啊!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你?前言不搭後語的!”被這麼一吼,我打了個寒顫。
“你靠過來,往底下細瞅!”迪姐不由分說牽住我的手,拉到池沿前,指著那具在淤泥裡沉浮的屍骸,說:“從這個角度可以看見更多,那不是簡單的流質泥,更像個法陣,土下泛著光亮!紛紛呈現出碎塊狀!”
我抹了把熱汗,也學她將身子與池沿貼平,果然由這頭去看,能還原出女屍大半樣貌。原本最令人無法理解的渾身藍色,實際是長期泡在淤泥裡讓無窮儘的地衣覆蓋,而嚴重改變了其本質。哪怕像我們這種剛進洞不久的,身上也沾了星星點點的孢子遊素。這個女人生前自斷左臂,傷口曆曆可見,不知因何緣故,屍身卻保持得很好,就像剛死沒多久,絲毫看不出是發生在那麼久遠之前的事。至於底下是否泛著光亮?我未嘗過洞口的漿果,放眼掃視,隻能見到淤泥下更稠厚的鬆土,活像一碗紅豆粥,顯得沒描述的那麼神秘。
“或者,我也回原地吞幾顆果子試試?”我忍不住想爬身起來,朝遠方指了指,問。
“沒必要,光我能看清就夠了。咱們的判斷沒出錯,她果然是名鏡師,還是特彆厲害的那種。這人在角落完成了某種儀式,然後褪去衣裙開始下池,沿途映在池壁上的手腳印,就像搗穿了什麼,由裡往外透著光亮。她似乎打算躋身進這片光亮中,卻不知因何緣故失手了。”她一把拖住我胳臂,說:“那麼一來,質揆鑰匙也就理順了。”
“池中哪來的鑰匙?如此細小你怎麼發現的?”我尋了半天,也未見她所指的東西。
“她本身就已化作了質揆鑰匙,這片湖泊就像個巨大門鎖,需要靠她去打開,但不知被什麼牽製住了,以至於無法進入鎖芯。這樣的僵局,0514庫房若不出問題那才叫怪呢。”
恰在此時,遼闊的地穴開始傳來種若有若無的怪音,具體難以形容,那是種極度靜謐下特有的噪音,猶如夜深人靜時人耳旁的哢哢聲。我不僅坐起身子推了推她,驚恐地四下打量。
“這難道就是過去時常耳聞的敲鼓聲?”我豎起耳朵,仔細辯聽,問:“抑或是心跳?”
“我什麼都沒聽見,會不會是你的錯覺。”迪姐也蹙緊眉頭仔細辯聽,問。
“不可能,聲音一陣響過一陣,你怎會聽不見?”沉悶的噪響伴隨著漣漪,在耳道深處擴散。我可以肯定這裡就我倆,這種聲音就像汙鬼穢語般隻有自己能聽見。我使勁掏了掏耳道,見Dxe眨巴著眼,嘴唇一張一合活像條金魚,就是聽不見她的聲音。
“你想說什麼?”我在心中搜腸刮肚回憶馬洛過去說起的讀唇語,想要快速明白她所表達的意思!恰在此時,雙耳被震到失聰,我不由抱住腦袋,將身側翻在地。
不遠處的女屍斷肢忽然顫抖了一下,引起了我的注視。起先我以為是自己眼花,仔細去辯時,見這個旗鏡師緊閉的雙目,竟兀自睜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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