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漂泊者,其實是指暗世界中不投靠任何組織,也沒有歸屬,獨來獨往的那麼一群人。他們以撈外快為主業,有些是靠驅魔混飯吃的,有些是賣假藥的,還有些是賞金獵人。這些人遊走邊緣,為了利益會去竊聽彆人的電台或通話,然後挖牆腳撬走客戶。你找不到他們的蹤跡,也沒人見過他們的樣貌,所以,漂泊者就像拾荒的,素來沒人關注,也沒人熱衷去追擊他們報仇。總之被搶走客戶隻好自認倒黴,頻繁加密自己的頻段。
而打來這則神秘來電的,正是這個群體中的一員,許是偷聽自由憲兵的通話記錄嗅到商機,像鬣狗聞到血腥味,著急忙慌跑來撿漏,見我們被困帕裡斯山便想分杯羹。這類人不講私情也沒有道義,隻盯著錢。可以伸手搭救也可以賣了你,故而無人願意與他們沾上關係。
我們所能指望的,也隻餘下這個選項,不得不按照對方提示艱難下了山,有這種地頭蛇在的好處是,他比你更熟悉地形,知道車該往哪裡帶才能避人耳目,也算是一種服務流程。範胖見此人客客氣氣,便向我使個眼色問要不要砍他價,卻被禮貌者製止。他說漂泊者不接受再議,第一次提價你若感到不合適就應立即拒絕他,此刻你跟著他走再反悔,很可能會被帶到溝裡,這種人是無法得罪的。
就這般穿林越渠,半小時後我們打白樺林後出來,出現在麵前的是片遼闊的空地,中央隻有一座孤零零的倉庫。帶我們的漂泊者隨即退回密林,讓我們彆顧其他隻管穿透荒地上主乾道,隨後的一切皆有此人包辦。果然,當我們重新回到大道上,倉庫背後高音喇叭開始響起,打這間木板房中跑將出來許多光頭,向著我們鳴槍,他們被那頭殘屍纏住,當真正擺脫我們早就一溜煙不見蹤影,已將那片山嶺遠遠拋在腦後。
“這真是個神奇的袖珍世界。”迪姐頭一回聽聞那麼多暗世界的門道,顯得十分激動,她憑借回憶帶眾人來到某個加油站停下,去ATM拉卡,並說不知道能否湊齊四千大洋。就在她忙乎之際,遠處出現兩輛皮卡,上麵坐著七到八個光頭,彆人被耍追來了。
“彆慌,是我打的電話。”魂鐮晃了晃手機,說:“他們是來要錢的,該結賬了。”
望著這一幕,我感到既可笑又吃驚,這些光頭前一秒還在開槍射擊,一轉身竟全忘了,就跟什麼都沒發生過般躍下皮卡,麵無表情背著手過來,與我們隔車對視,不發一言。後來聽矮男人說,這種事是可行的,我們沒可能在被猖鬼追擊的同時,摸出他們藏身地點,以常理判斷是誤打誤撞,因此自由憲兵隻當自己倒黴還得出身汗,真感到被愚弄也隻會針對漂泊者。而今對他們來說,就是來收錢,之後各管各的。
當迪姐回來,見到一幫五大三粗的各色人種將我們團團包圍在垓心,以為這是要打群架了,慌得差點逃進加油站內躲避。不過光頭中為首的大漢似乎在電視上看過她,便含笑打了個招呼,接過錢後又要了她的簽名,並說自己這幫人叫山民,很快開車回去了。
“錢有點不夠,給了他們後,就隻剩七百。”財神Dxe將票子提到魂鐮手中,搓揉著臉,問老戴要了張紙巾垂淚道:“看看我,三十六了,沒你們想得那麼有社會關係,還要替家人還利息超高的貸款。現在成了你們捉鬼敢死隊的一員,搞得滿頭都是糞便,身子臭得要命,遍體鱗傷腰酸背疼的。那就得請假,就得算曠工。如果阿加趁機提拔實習生,可能我明天上鏡就會被換掉,職場如虎穴啊。反正此時此刻,我僅有這些,補不齊剩餘的。”
“沒關係,在場的男人,幾乎全都痛揍過你一頓,包括這個小滑頭。”尤比西奧麵無表情地吸吸鼻涕,將手一揚指著偵探說:“隻有這個紐約家夥和他的夥計,手上沒粘過你的鼻血,就讓他們來補齊好了。而且我相信,他正盼著你走去向他開口呢。”
不過說開又說,那個帶路黨漂泊者好像自打引屍入局後就失了蹤影,難道陷在麻煩中無暇相顧嗎?走在回家的路上,我還曾抱著美好願望那麼去想,很快這家夥就毫不留情來了電話,但他一開口又叫我大吃一驚,至於為什麼?因為他居然主動提出可以砍價。
“不過後來我想了想,這也算順水人情,手有餘香,問你們要一千有些太過了,畢竟什麼力都沒出。”那人思慮片刻,問:“就拿六百好了,如此才合理,你們向前繼續開二十分鐘,自然就會瞧見一座紅色屋頂的鄉下餐館,將錢壓在三號桌的花瓶底下,我自會來取。”
“為何忽然改主意了?那不是你們的風格。”矮男人團著手,冷冷地發問。
“因為你們也沒剩下多少,我瞧見Dxe因湊不齊錢神情崩潰,就在剛才還哭過。所以覺得理應給你們留一份早餐錢,故而少要一百,嘿嘿。”
車內眾人大吃一驚,不知這家夥究竟是人是鬼,我們的現狀他是如何摸得那麼清楚。在抵達加油站後,眾人沒見到任何路人經過,而且魂鐮一直盯著站在ATM前的迪姐,四周也不見人影。從未有過漂泊者會自降身價,他們不趁機敲竹杠就算謝天謝地了。因此魂鐮判斷,此人必有來頭,他還會提其他的要求。
“所以我對自己說,為什麼要一次性將錢都掙了?Dxe回家後不出一周就會忘了這件事,倘若往後還要打交道,她這種大忙人可能都記不起我,因此得給她留個好印象。”果不出所料,幾句黑話一對,立馬就進入談判的環節,手機中很快又傳來那人吸煙的滋滋聲,他顯得洋洋自得,輕鬆地說:“我可以賣情報給你們,先友情奉送一條,三天前,我見到有個身披雨衣的人站在Dxe家門前,將一隻沉甸甸的黑色破包擱在廊下,然後摁響電鈴。當小妞下樓打開門與之對視後,立即麻暈在地,蛇胚就被種下了,那家夥是個沒有眼睛的人。”
“既然你上知天文下至地理,連咱們的私事都了解得那麼清楚,應該知道拿不出錢。”範胖聽到此,便有些惱火,道:“而且我們這次連夜奔波隻為救人,不圖其他之事。”
“你們將精力放在甄彆Dxe這點上,將正中某些人心意,因她確確實實就是受那個黃毛小子的牽累,被扯進這堆破事裡來的,不論她想不想樂不樂意。我隻為求財不為其他,自然要取之有道,所以不必防我,那是大方向錯了。如果黃毛小子是夢境中的驍鷙,那我就是縱橫現實的驍鷙。我就叫漂泊者,不是暗世界意義上的漂泊者,如果覺得彆扭,你們也可管我叫幽靈。好了,哪天你們對我真正感興趣的話,就往果核酒店的寄件四號箱內投放紅色外皮的空信封,我自會心領神會。Dxe打牌很厲害,她每回都能靠鑽石7贏一把。最後要給黃毛小子一個忠告,彆去質疑Dxe的專業性,那是她的逆鱗,各位,再見。”
一行九人,就這麼麵色陰鬱地驅車前往他所指定的鄉間餐館,並將錢壓在花瓶底下。隨後拚了個大桌,將為何會在雨夜追蹤迪姐的前因後果對她描述一遍,便各自分組討論起來。
“要不,一會兒咱們假裝離開,中途放下個人再繞回來,看看誰來取錢,可能會找到他的蹤跡。”範胖預感到即將進入他最感興趣的陰謀論橋段,對老戴拍胸脯保證說:“我經常乾這種不動聲色之事,由我來做,可確保萬無一失。”
“不必了,那人既然這麼自信,是不擔心你會有辦法查到他的,哪怕真有人過來取錢,也是路上隨便喊來的陌生人,你還太嫩。”偵探撐了個攔腰,失神地望著窗外發呆。
“嘿,你還好嗎?”自打進了店,哪怕我們繪聲繪色給迪姐描述各種險象環生的細節,她始終低垂著麗眼不發一聲,渾身在顫抖。我查覺到這些,湊過去問:“其實我們也沒揍你那麼狠,尤其是我,一直在閃避,就怕會誤傷。你是哪裡不舒服麼?”
“不,這太可怕了,那個人究竟是誰?”她借口上廁所,將我拖到過道中,抱著腦袋驚懼道:“我隻出過一次老千,贏牌就靠偷了張鑽石7,他是怎麼知道的?那次我贏了兩千四百塊,而其實我剛才沒跟那個板著臉的男人說實話,錢並沒拉完,卡裡剩餘的就是這個數!”
“這。。。”對此我不置可否,沒想到表麵誠摯的Dxe,也會麵色從容地睜眼說瞎話,這一點與獍行大姐像極了。但細想下來,那個漂泊者的情報收集能力太強,絕非凡人。
“我又不認識他們,哪知道自己是被拐來的,還是當真自己跑來的?掙錢不容易,乾嘛要我白白交錢出來?”她見我麵色通紅,便湊耳低語道:“我隻相信你一個,聽我的,趕緊和這群背景複雜的人脫離關係,你繼續與他們廝混,不會有好下場的。”
就這樣,這場風波如去時雷電交加,又如歸途時天色暗沉,在沉默中降下了帷幕。回到夏洛特後,我等各自去了醫院,對傷口稍作處理回到了酒店,決定生養休息,鐵布利希要忙裝修,尤比西奧自感閒來無事,在老戴邀請下決心出去逛逛,也好熟悉美國地理,便決定29號,隨我們一起出發去德罕遊山玩水。同時讓隨行的三隻公羊,暗中監視及保護迪姐。
第二天中午,偵探將小瑪那幫嚴肅的朋友請到0514倉庫內,說打算給他們些事忙活。
“掏出來吧。”老戴瞥了眼範胖,朝他口袋努努嘴,道:“你總不能叫礦工們白乾。”
死胖子這才不情不願地打褲兜裡掏出幾枚首飾,擲在地上,那是他在陰蝕道場金庫內偷空撿來的,本以為藏得好好無人發現,其實早就被魂鐮看在眼裡,隻是不揭穿他罷了。從範胖過去隨身帶著雙刃劍戒指一事,偵探認為他其實十分嗜財,隻是裝得大度而已。
“這些東西,你們隨便拿到跳蚤市場上換錢花,我估摸著能換到四千塊左右,也算你們第一桶金。上次那件事我和帕科考慮得不夠詳儘,也當是種補償好了,我可保證沒人會來追查金銀的來源。真要有,就記在我頭上吧。”偵探輕咳幾聲,讓墨西哥人打開背包。
一大捆從泰爾沙洲銀行帶回的老照片以及文件被擺在眾人麵前,四眼和呱噪的凱莉對視一眼,不知老戴要給他們布置什麼任務。
“是這樣,我們在無意間得了這些資料,本來花點時間,自己也能搞清這舊照上的人物背景和建築所在地。但你等也知道,果核老板朋友那事拖不起了,因此才要往德罕去。”偵探挺胸凸肚,一抹鼻涕笑道:“嗯,你們都是年輕人,天天在網上泡妞,又玩得一手駭客絕活,比我這種老頑固,不開竅的活化石強太多了。因此更適合來乾這件工作。這些首飾你們愛換多少錢都是你們的事,但得立即開工,時間上不管長短,總之要給我出個結果。”
四眼等人聽完,皆是喜不自矜,拍著胸脯說包在他們身上,甚至狂妄地號稱,不出十天就能找出來源。偵探和帕科聽著這些吹牛,自當冷笑對之。
而我整個下午,都斜靠在起居室大窗前思慮這些天發生的事,感到憂心忡忡。我不是在意自己,而在擔心迪姐。彆人連她卡裡剩餘多少都一清二楚,而且知道住處,倘若想撬門入室打劫她,簡直是手到擒來。我堅信,那個人不會格調那麼低,他其實想要的更多。
Kr時不時進來問我怎麼還在發愣,明兒出門不打包麼?到底在想些什麼?我隻得苦笑一聲朝天邊努努嘴,說女兵離開後我才感到失落,將她再度打發走了。是的,我不止一次告訴自己,解了Dxe這次磨難,我需下定決心與她拉遠關係,來曆不明的我,將來會給她造成無窮的麻煩。可是,冥冥中有一個推手,總是將我不斷推向她,這叫人十分惆悵。
手機毫無懸念地又響了,舉起一看果然是她。按下通話鍵,隨即傳來熱情洋溢的聲音。
“上次你對我提起,明天將要出門辦事。所以在你離開前,我想送你一件禮物。”她在電話那頭與旁人嬉笑打著招呼,轉到無人處說:“這件禮物我費了許多功夫才搞來的。”
“也好,我本來也打算今晚約你見一次,那麼就定在晚間七點,太遠去不了,不妨來果核對麵的公園池子前。”我隨口應了幾句合上了電話。今晚很重要,我必須與她做個了斷,不能再這麼稀裡糊塗地糾纏下去了。為了Dxe的安全,我必須離她越遠越好。
天色逐漸黯沉,酒店門前來了輛車,打電話上來找我。Dxe就是這樣,不論起先定在哪裡,到了最後一小時總會變卦,將人約到她認為更合適的場所。我使勁扯了扯還未乾透的正裝,踏進喜來登大門,頗為彆扭地走入旋轉餐廳。
她已等在那頭向我頻頻揮手,不待坐穩便問侍者要了果酒,然後托著下巴望著我微笑。
“其實,這次我來是想。。。”該怎麼對她說呢?我苦思冥想,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誒?我差點忘了,稍等片刻,這是給你的禮物。”她忽然像記起什麼,轉身翻包,然後捧出個精心包裝的盒子擺在我麵前,用指頭壓住,問:“你先猜猜裝的是什麼?”
“總不會是訂婚戒指吧?”我故意開著蹩腳玩笑,從她手中接過錦盒,拆解起來。當剝除最後一層薄紗,我不由震惶在當場,再也控製不住內心澎湃,淚水噴湧直下。
那是因為,這份禮物是我打魔魘殘鴉取回的藍色瓶子,一模一樣的同款香水。
“我特地拍下瓶子照片,始終在找它的出處,最後在朋友幫助下,才從賓州搞來。這種香水叫郎思黛,91年停產了,是一款比較低廉的法國香水。我總在想,多次救我脫困,該送你什麼好呢?那一定是金錢買不來的東西,所以,我將這份最深厚的回憶送給你。。。”
“謝謝,Dxe,謝謝。”我顧不得彆人如何看我,早已是泣不成聲。
4:50&bp;S(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