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四日,是一個靜謐且涼爽的夜晚,公路上走著輛破舊的龐蒂克,到了車站前,坐著的倆人相互擁吻片刻,終於戀戀不舍地鬆開了手。蟲子女人推開車門,打算離去。
“再待會兒吧,等車來了你再下不遲。”布雷德利抬起腕子看了看表,道:“還有一刻鐘。”站在青燈下的康斯坦丁思慮片刻,對他嫣然一笑,重新坐回了皮椅。藥店老板望著發紅的天際,道:“到了午夜也許會下雨,再過一個月就將進入雨季,我特彆喜歡那種季節。”
“濕滑粘稠,有什麼好?我更喜歡冬季,窗外鵝毛大雪的景致,人縮在被窩裡,看著爐膛火苗時而躥起時而降下,那才是享受。”蟲子女人聳聳肩,聽起月穀電台的鄉村音樂來。
“你或許就住在附近一帶吧?我倆總是上這個車站來。”藥店老板想起分開後,將有大半周見不到,不免很是傷感,他眺望著窗外,說:“有時我會獨自走來這裡,盼望著你從公車上下來,雖明知那是不可能的,但依舊會去做,你是不是覺得很傻?誒,這卻是奇怪。”
蟲子女人朝他掃了一眼,見布雷德利正目不轉睛盯著某個方向出神,便問他在看什麼。
“數月前我途經此地,朦朧間瞧見那片樹林裡有燈火,似乎還有人在忙碌,怎今天黑沉沉的?難道這附近在搞什麼工程麼?”男子衝她擺擺手,道:“管他呢,與我倆無關。”
“噢,那可能是在搞音樂節,或是外地人辦遊藝,誰知道呢?反正我沒見過。”康斯坦丁向他伸出柔美的手,道:“給我一支你的煙,我聽這些懷舊金曲,感到有些犯困。”
“這附近一帶哪裡搞遊藝我豈會不知?他們都得提前跑來問我要貨。”布雷德利歎笑一聲,卻也不去點穿,打包裡掏出神仙水,問:“想試一下好東西麼?控製好量就不會上癮。”
在以往,蟲子女人從不碰毒品,即便藥店老板開玩笑也是嚴詞拒絕,可那一天,她出人意料地接受了,之後又聊過幾句,便獨自上公車走了。此後十餘天,再沒與他通過電話。
“難怪啊,康斯坦丁又記起了那晚,她覺得自己表現得有些生硬,若我被人嚴刑逼供,沒準會提起此事。所以才要叫我粉刷兩間地窖,將全部痕跡都抹除,如此一來,便根絕了所有可能。”布雷德利心中不由暗暗豎起拇指,對自己這個女友的滴水不漏深表佩服。
“誒?老板,你怎麼忽然想通了,肯提供這些關鍵信息?該不會把我也當成那群傻妞了吧?”範胖咧著嘴傻笑,道:“老子可比她倆多吃了十幾年的垃圾食品,精得跟猴似的。”
“我看你比她倆智商還低!老子一再說,隻要拖到12號就是勝利,那還堅持個什麼勁?而今妹妹被逼下山,監獄黨都是暴徒!他們什麼都乾得出來,我雖被倆妞揍了幾頓,但那又如何?皮糙肉厚全挺了過來!相處一久不免滋生出感情,我不想見她被摧成殘花敗柳!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康斯坦丁一會兒也要過來,不就得坐困山頭麼?底下全是想害死她的人!”
“那我趕緊讓軍醫將消息發送出去,以免耽誤事。”範胖招呼剃刀上前,剛耳語了幾句,忽見賊婆娘們蜂擁而出,全站在雨中注視著道場,也湊到跟前一塊張望。時隔不久,濃霧漸漸散去,慢慢映出兩條灰色身影。
威廉姆斯揉了揉眼,不覺驚呼大叫:“棗核?夜來香?怎會是你倆?原來你們都還活著!”
“該死,我怎麼又遭上這兩個煞星了!”範胖回想起那晚被人皮鞭抽得啪啪作響,以及各種斧刨往腦袋上招呼,差點嚇尿褲子,忙往人堆後一鑽,拖過墨西哥人和兩隻公羊,慌不擇路逃進了鹿血灘,渾身瑟瑟發抖。其餘幾人問他在躲什麼,他頓時惱了,跳腳道:“你覺得她們伴著紫煙冒將出來會是正常人麼?這是莉莉絲裡最凶殘的一夥妞,我上次差點讓她們逮住抽筋扒皮,而今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她倆斷不能再放我活命!真是不知厲害!”
“你們是要背叛大長老嗎?”高亢搖曳的嗓門響起,兩人裡一個衝進人堆,喝問。
“背叛?是她先拋棄了姐妹會,留我們在此等死,還有臉跑來吵架麼?你有什麼資格嗬斥我們大家?”山月桂和蘋果花這兩個曾經的馬仔,此刻比起任何人都激動,她倆指著鐵門方向,叫道:“你自己去看看山下光景,再來耍潑謾罵。你不早死了嗎?怎又活回來了?同住一間病房,你何曾將我們當成手足姐妹?要不是靠著新加入的彌利耶,咱們早就完了!”
“你是指上次假模假樣跑來探哨的小賤人吧?什麼彌利耶,那叫獍行,她們就是群妓女、小偷外加神經病,而那對姐妹花更無恥,她們壓根不是女人,而是男人通過邪術幻化而來的!養病期間,我又是怎麼與你們說的?”棗核將胸一挺,得意起來,道:“怎麼樣?你們這群傻妞,被兩個大男人耍得團團轉,還在替他們打圓場,真是可悲!既然如此,我倒要問你,這倆妞以及田納西賤貨人在哪?她們早就逃回大本營邀功領賞去了!”
艾莉森聞言便打算去上前爭辯,卻被桃花暗中拖住腕子。她作為整群莉莉絲中智商最高的軍師,從這些破口大罵中,敏銳地捕捉出異常,那就是棗核和夜來香,又是怎麼知道著她們此刻人不在道場的?要不是她們通過某種辦法隱匿真身藏在某處,就是人堆裡有她們的耳目。想著,她輕咳一聲,故作驚訝道:“什麼?她們是男人?這怎麼可能?大家一起洗過澡。”
大莉莉絲們迅即察覺出威廉姆斯的用意,也跟著裝傻充愣,問:“找兩個娘們很困難嗎?對方為啥要將兩個男人花枝招展打扮一番混進來呢?這豈不是多此一舉麼?”
“因為他們的體質決定比你們更能打,而且轉化為女性有一種獨特的風騷吧,你們為何不下山找她們出來當麵問明呢?”夜來香團著手,訕笑起來:“所以,你們都著了她們的騙。”
“她們哪裡騙過我?空手道教練還各給了我們五十塊零花錢。”紅苜蓿漲紅了脖子,結結巴巴申辯起來,威廉姆斯正用一種鼓勵的目光注視著她,希望借她的口探查更多。四小金剛哪有這麼多花花腸子,七嘴八舌起來:“你們所謂的秘密,教練早就說透了。而且蟊賊們第一次攻山,也是她打敗的,大長老人在哪?你倆在哪?她已被我們推戴為新的大長老了!”
倆女聞言不由一愣,似乎有些釐不清狀況,問:“誰是空手道教練?那他在哪?”
“很好,時間點掐出來了。”桃花暗自冷笑,故意將手一揚,道:“不是他,教練也是個女人,她搏戰了一夜,正在碉樓上睡覺呢。那你讓大家還怎麼相信大長老呢?在最孤立無助時,咱們隻有這塊金字招牌。艾莉森,去將她喚醒,大家坐下好好說話。”
“嘿嘿,看來她們自己起內訌了,沒空來修理你這個胖子。”帕科掩嘴偷笑,忽然一拍大腿,驚道:“不好,咱們將藥店老板忘了,他被拉在賊娘們堆裡,鐵定又得挨一頓暴打!”
原本精神萎靡的布雷德利,瞧見又跑來倆個更凶的賊婆娘,早已是心驚肉跳。趁著她們正在拌嘴,打算悄然避遠,不料與轉身奔來的美人蕉撞了個滿懷,人們的目光一下子聚焦到了他身上,藥店老板長歎一聲,吾命休矣,索性往泥濘裡一躺,等著狂風驟雨的洗禮。
“誒?這不是劉易斯維爾的藥店老板嗎?怎成了這付鬼樣?”棗核分開眾女,快步迎上前去,見男子胯下汙水被尿染得蠟黃,竟然俯下身與他對答起來。時隔不久,她氣哼哼看向眾女,問:“你們是不是瘋了?將人打成這樣?他是姐妹會最大的資助人,你們平時聚會吃的喝的都少不了他的錢,怎將怒火發泄在他身上?老板,你為何不挑明是大長老的朋友呢?”
“為了活命我早就說了,可換來的是更多毒打,她們說姐妹會講究能力者居上,大長老沒我想像的那麼權威。”藥店老板見這個跋扈娘們和顏悅色,頓時放下心來,忙抱緊她大腿哀聲道:“我可把你們給盼來了,那麼,康斯坦丁人哪?我現在要立即見她!”
“她一時半會仍無法趕來,但這裡正在發生的事全都知道,所以讓我們先回來鎮住場子!放心,不會再有人這般待你,你耐著性子再等一陣。大長老說了,哪個揍過你,你一一指證,她斷不能饒了她們!”棗核湊近男子耳邊,壓低聲調問:“那把宵草櫻刃現在何處?”
“你是說那把小刀啊,”布雷德利心頭一咯噔,經曆過那麼多風雨,他變得越來越謹小慎微,雖談不上對大長老起了質疑,但多少已產生了些許不信任,將來的命運又會怎樣,藥店老板需看得更多。想到此,他又發揮起一貫的搗漿糊功力,歎道:“刀我是見到了,但各種亂象迭起,期間我被打得神誌不清,不知是被教練那個死女人奪了,還是拉在什麼角落裡。你得給我些時間回憶,至於挨揍,她們每個都乾過,隻是輕重程度不同,就算了吧。”
“酒紅蛇卵是我們可望而不可求的瑰寶,大長老在你身上傾注了所有,莫要辜負了她。櫻刃一旦找回,立即刺破心臟和劍突,否則你將永遠是這副恐怖模樣。”
碉樓的窗戶前探出艾莉森的腦袋,她朝著空地人群吹了聲口哨,表示Dxe已不在原地。
“糟了,老大顯然耐不住性子,偷偷下山去了。”拉多克抹了把臭汗,暗自叫苦:“可小姐人並沒在底下,她在九點不到已被轉移去了他處,這是個圈套啊。”
“什麼,那你剛才為何不對Dxe言明?她忙她的沒事,而今又來了幾個狠角色,不是陷我們於絕地麼?”範胖一把揪住他領帶,問:“你究竟是什麼人?怎會知道這些?”
“一時半會解釋不清,反正我能獲取簡報。再說老大上樓休息時她人還在底下,我本該上樓陪她聊天,分化精力。現在橫生事端,她必將與群賊爆發衝突,結果就不好說了。”
空地中央,夜來香勾起一絲冷笑,似乎在說:看,所有跑來搗亂的人,已逃得一個不剩,你們不也同樣被拋棄了嗎?作為人,身處一個左右矛盾的環境裡,心緒往往是極度混亂的,她們隻看得見眼前之事,然卻無法做出判斷。既然該走的都走了,接著就該討論如何迎擊群賊圍山。莉莉絲們逐漸停止喧嘩,往道場而去。而桃花和主婦們,則默不作聲尾隨著。
若要說威廉姆斯有多信任Dxe,那也是表麵作態,不過兩者相比,顯然後出現的棗核等人問題更大。她們這支速攻小隊在養病期間究竟都說過什麼,無人能知。很顯然,蘋果花和山月桂,是被刻意隱瞞了部分秘密,因此四人相見便爆發激烈爭吵。以桃花的立場,不在乎更傾向誰,隻要能修正脊椎畸形,她便選誰站隊,所以,她依舊抱持觀望態度。
“啥?你們怎全回屋去了?那布防的事現在該聽誰的?”番茄指著仍浸泡在雨中的步槍板箱,問:“這些槍要怎麼分配?還有地雷陣,火線圈全隻做了一半,誒?他們幾個人呢?”
“對付那些黑幫,根本不必耍槍,我倆又是如何死而複生,這些答案你們一會兒將親眼見識。”棗核警覺地收住腳步,問:“步槍是哪來的?他們又是誰?你們另外放人進來了?”
眾女於是七嘴八舌地將事情原委描述一遍,同時朝著鹿血灘方向戳戳點點,說之前還坐在廊下,可能是瞧見她倆伴著香霧出現,受到了驚嚇,所以找地方暫避起來。當聽說前一次衝擊女神峰的死胖子也在道場,倆女果然如範斯判斷的那樣暴跳起來。
“你們是吃錯藥還是被洗腦了?那個胖子多次謀害咱們,現在居然與他結盟?給我搜,立即將他找出來,他們全是一夥的!”她就這般說著,指示眾女往各個門洞而去。
“現在該怎麼辦?總不能拿槍往女孩們身上招呼吧?”拉多克剃刀湊近門縫,瞧見一群賊婆娘正往鹿血灘方向而來,終於急了,問:“要不,咱們先下龍口,暫避鋒芒如何?”
“撬機我仍在找,打開龍口哪有那麼容易?而且包還留在神龕前,我靠不上去啊。”墨西哥人手足無措,輕推一把禮貌者,問:“你不是有那個什麼粉嗎?還不快掏出來?”
“也罷,先用鐵妝壁花擾亂地形,咱們趁勢撤往後山,另作計較。”琴弦隻得從貼肉口袋取出琉璃瓶,沾了些許在長指甲上。正打算作法時,臨到跟前的賊娘們忽然如潮水般褪走,紛紛抓起裙邊踮腳飛奔,朝著碉樓撲去。幾人側開門板細聽,山下傳來嘹亮的槍聲。
“這又怎麼了?難道黑幫開始組織攻山了?”拉多克渾身一凜,叫道:“隨我上鐘樓!”
一百五十米外的女神峰下,渾身密布黃醬與碎肉的Dxe,被人扒光衣物,緊緊抱著一顆美人頭跪在水窪之中,她如同行屍走肉,臉上掛著古怪的僵笑。騎馬男高舉噴子,衝天開了幾槍,喝道:“這就是你們繼續負隅頑抗的下場!還有誰不服,現在就給老子滾下來!”
“那顆人頭,我的天哪,鐵狼已將妹妹宰了,並殘忍地砍下了她的腦袋!”藥店老板望著眼前慘烈的一幕,失聲大叫道:“出人命了!他們怎能這樣?這麼標致的美女也下得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