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走是很容易,但會提前暴露自己,那麼做得不償失,且你們兩個大活人也跑不到哪去。隻要塵民想,隨時都能來找你倆。”大長老輕描淡寫地答:“因此他們臨時改主意了。”
“這件事我往後找機會與你詳說。”我對天竺菊做了個噤聲,也從煙盒取過一支煙,反唇相譏蟲子女人道:“我本以為你無所不知,然卻高估了你,你如何判斷無人知曉地穴呢?這可真是造化戲人。倘若你告訴我他們是誰,我也回報你一個最想知道的秘密。”
康斯坦丁如泥塑木雕般僵坐,紫色瞳孔呆滯地注視著前方,我試圖勾連其返金線,大腦迅即像被針刺般疼痛,滿耳都是金戈之音。雖不知這是什麼邪術,但大長老正與某個神秘人在交涉,約莫隔了十來秒,她這才緩過神,漠然點頭答道:“好吧,他們其實是一群煉魂者。現在輪到你了,彆言而無信,你這個狡詐多端的妹妹。”
“我想說的是,所謂的沒有知情人是個徹頭徹尾的謊言,他們有後代。諷刺的是,你想要找尋的秘密,曾經近在咫尺,那個人就是香橙姐妹啊。在我們頭一回下來泛渣之井的當晚,她找我聊起過,並要我道明找尋拉塔瑪地穴的企圖。然而世事紛擾,我們旋即被不間斷的發現轉移了視線,再不曾傾談。可悲的是香橙姐妹慘死在角碉上,謎團終於沒了下落。”
然而康斯坦丁聽完,依舊毫無動容,她僵坐原地不住啃著指甲皮,既顯得興意闌珊又似乎在思索。種種不尋常很快令我們意識到,她正與某個看不見的人默默核對著訊息真偽。見狀,天竺菊脫口而出:“是回音蟲,有人提前在大長老體內種下了那種東西!”
“閉嘴,蠢妞!回音蟲隻能當作留言,卻無法及時跟進!這是回引索線,也叫北肩(orth&bp;Shoulder)!是造物主與殖蟲間的聯係。換句話說,創造康斯坦丁的人,能竊聽到咱們所有對話。難怪啊,我總在想,他們是如何料到咱們私下的決斷,這個曾經靠體力吃飯的赳赳武婦怎能算無遺策,並做到百無疏漏的呢?原來在她背後有智囊團,我一切都明白了!”奧萊莉跳將起來,扶著她的肩頭,說:“大小姐,你讓這家夥現身,咱們開始真正的談判。”
“算你機靈,不愧為泅水之星!我隻是在等待授權,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十四處(XV&bp;DEPT)的人不可能現身,甚至,他們對其餘人而言,也是不存在的。你可以將他們理解為塵民中的進步勢力,或者極端保守派好了。”蟲子女人歪著嘴嗤笑,她一把推開奧萊莉的大手,答:“你可知未來自己的命運?道場外的那群莽漢,除了對我興致勃勃外,你也是他們的獵物。就某種層麵,你我皆處境窘迫,而不是審訊與被審訊方,理應結盟才是。”
“但他們也要能拿得下我才行,開門見山吧。”奧萊莉不屑一顧,舉著玉米煙鬥吧嗒吧嗒抽著,說:“我並不愛多管閒事,隻是你們這個世界很有趣,同時也能給我某些啟示。”
“你覺得,我是否也能改換立場,像你們那樣去當一名魅者呢?”康斯坦丁卻並不答她,反與我**起來,時隔不久她收起笑容,整個人變得十分肅穆,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們可以隨便提問,至於要不要回答,由我自行判斷。開始吧,時間無多,猝變近在眼前。”
“誒?你怎忽然肯交心起來?難道之前都在糊弄我倆嗎?”大長老的態度大變同樣將我打懵當場,略略整理思路後,我開口發問:“見你淡定得很,難道你知道後代一事?”
“當然知道,但不清楚具體有誰。平日裡出於謹慎,我極少與她們互動,以至於沒了訊息渠道。我有糊弄你倆的意思嗎?似乎沒有,你倆最終一定會與塵民們達成協作,因為彼此間都有著需求。人這種生物,心中唯有寄托才能產生動力,所以它們授權我,可以吐露些許乾貨。”大長老爬身起來,背著手在陋室內一圈圈踱步,說:“我被派駐到此,除了截獲天賜之人,另外就是找尋煉魂者們的下落。隻有達成這兩個目的,才能獲取真正的自由。不過,你們輕視了格拉斯考克縣這個小地方,它雖鄙陋無華,卻是個遮蔽在暗霧下的寶庫。”
“誒?此話怎講?這鬼地方就是個鄉下啊。”我端正坐姿,打算側耳傾聽。不過,在回答問題前,康斯坦丁讓奧萊莉出門去將馬洛帶進屋,因為他就是本地住民。
眼鏡不知被召見所謂何事,忐忑不安地跟著進來,當見到蟲子女人生得如花似玉,也是心花怒放,一發沒了拘束。他就著邊上坐下,胳臂緊緊挽住我的腰肢,心安理得吃起豆腐來。就他本性來說,並不是喜新厭舊之輩,隻是我男兒麵貌在其心底根深蒂固,所以才略顯放肆。
“你彆怕,之所以請你進屋,是因我聽這倆妞說,你正在調查陰蝕道場一事。另外你也是本地人,在月穀電台當差,是不是?”蟲子女人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問。
“笑話,我怕什麼?怎麼你的口吻與這法國小子如出一轍呢?你又不是妖怪,即便是我也無懼。我原本將你想得很可怕,沒想到你的真容會如此得超凡脫俗。”眼鏡挺起胸膛,欣賞著大長老的姿容,猥瑣地笑問:“對了,你想知道什麼呢?”
“格拉斯考克周遭幾個鎮,原本人口凋敝,直至五零年代中後期才開始過兩千,那是因為有幾批人先後到此落戶,對嗎?”康斯坦丁話鋒一轉,問:“那你可有途徑知道具體年份?”
“我在電台收集過資料,不必刻意去查。我必須指正你一個紕漏,他們沒有集中在五零年代,而是共有三批,一批是1938年,一批未知,另一批是1962年。”馬洛推了推眼鏡,若有所思道:“其實我對門鄰居,也算是那批新移民的後代,你問這個作什麼?有關陰蝕道場,我們做過調查,苦於線索一一被掐斷,無法窺透全貌。大致知道,順回來的照片所在地,處在一個寒溫帶地區,如果是在美國境內,緯度在紐約以北,靠近加拿大邊境。”
“誒?這是怎麼獲悉的?我知道凱莉是修植物學的,但你如何得出這個結論?”
“醉蝶花,其實三張照片中有一幀是黑夜,那個年代的攝像技術很差,它被高度曝光了。正因白花花一片導致空中的極光顯照不出,如此一來,則說明氣候寒冷,你說美國哪些地方能見到極光呢?這就是答案。”眼鏡心不在焉地回答,雙目一刻不願從大長老身上移開。
“好的,那麼我來告訴一些你所不知道的。格拉斯考克縣的新增人口,女性遠多過男性,這一點與其他市鎮存在著巨大差異。究竟是什麼原因造成的呢?那就是這批新移民,他們產下的全部都是女嬰,而無法生育男孩。”蟲子女人不耐煩地擺擺手,道:“餘下的事與你無關,至於請你進屋,是為了讓你留下安全賬戶,兩周內你會收到一筆匿名資助。”
“什麼意思?剛進門就要趕我走?你是說打錢嗎?難道,你想資助我們追查陰蝕道場下去?”眼鏡自討了個沒趣,嘟囔道:“好吧,我走便是,反正我也融不進這種淑女會議。”
“留步,你遺落了這件東西。”康斯坦丁從罩袍內曲曲折折掏出一個扁圓禮盒,朝他揚了揚,馬洛返身來接,卻被擒下了雙手。大長老合上眼感悟了幾秒,這才鬆開他,說:“沒想到,居然連明年的周年禮都買好了。你是叫馬洛.弗雷吧?聽著馬洛,追求心儀的姑娘,與同她組建家庭是兩回事,必須時常保持新鮮感,也就是說你要變得更有趣。想維持婚姻不變,那就永遠彆打聽妻子的真實身份。現在你走吧,去協助布雷德利,緊盯樓上一舉一動。”
當眼鏡的腳步聲消弭之後,蟲子女人這才重回主題,道:“彆多心,他什麼都不用做,隻需專注此事即可,那樣能省去咱們許多功夫不必分出精力。我為什麼請他進來呢?便是通過他的嘴讓你們知道,為什麼要搞擴編。這些新移民分彆來自兩個地方,卻因無形紐帶聯係在一起,並以差不多的原因想要大隱若市。前者正是那群煉魂者,而後者你們也許會感到很陌生,他們其實是奧斯陸劫銀案的主謀。但不是搶銀行,而是一種特殊錢幣。”
“難道是高堡丟失的五萬枚彌音盾?真湊巧,中午時分,我在閒聊中與這倆妞剛扯起過。”泅水之星聞訊跳將起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問:“你是說,當年策劃騎劫膠囊的人,目前也躲在這個鄉下嗎?這可真是今年最勁爆的大新聞!”
“不,他們全都死了,因為前者與後者都是不同時期的煉魂者,受邪鎮無法打破的詛咒影響,最多隻有五十年壽命。但這兩批人都留下了後裔,並全部都是女孩。”康斯坦丁讓她彆那麼激動,麵無表情地答道:“可想而知,自小失去父母的人,大多都會演化為破落戶,即便忘卻所有,家庭氛圍也不會幸福。所以,這些女孩們,多半顛沛流離,有些早早混跡社會,有些則找了個家暴的酒鬼當丈夫。但要如何來找出她們呢?就隻有大麵積擴編,通過華宵之夜將零亂的訊息,拚湊在一起啊,那就是一幀幀支離破碎的地圖。”
“可你們要那麼多彌音盾作什麼用?可否一同拉我入夥呢?或許我能起些關鍵作用,這也沒準。”一聽是彌足珍貴的錢幣,泅水之星雙眼透出貪婪的綠光,她自言自語起來:“五萬枚,簡直是個天文數字。我不貪心,能拿到十枚傭金也就夠了。誒?難道說你們,我懂了!”
“看破彆說破。”蟲子女人衝蔫頭蔫腦的我們努努嘴,對她做了個噤聲:“隔牆有耳啊。”
“這神神叨叨的究竟在講什麼?既然留我們在此,卻自己開起小灶來,乾嘛不能將真相端上台麵呢?”我倆一聽心頭也開始活絡起來,倘若她倆真搞到這筆巨款,我也想要沾光。
“因為不該你倆知道,暗世界人馬事後必然會公審你們,這是特地放給他們的口風。至於我們在說什麼呢?你的老媽勿忘我,從一開始就在打它的主意呢。”蟲子女人親昵地摟了摟天竺菊的肩,向我眨巴著大眼,說:“這件事與你更息息相關,因為你認識一個叫A.C的女人,她死於你出生之前。可她的另一部分,卻好端端活在阿遼硫裡,你想知道原因嗎?”
“這?阿遼硫究竟是個什麼鬼地方?既然你能給眼鏡打錢,那是否能暫借我十枚公約金?我不想知道麗恩.福斯特與我寡情老爸之間的破事,我隻想找回迪姐,我要她回來啊。”
“那是一個你無法想象的地方,普通人一旦去過,便再也不願回到現實,你暫時將它理解為虛擬天堂好了。所謂的三大世界,並不存在絕對道義,隻有無儘的利益糾葛。塵民們既能與之和平相處,也能爭鋒相對。我的鳳凰女孩們,多麼不幸啊,你們沉淪在亂世中,必將失去所有,已經展現的,和還沒到來的。我放你倆活著,用意正因為此。”大長老用一種大仇得報的猖狂審讀著我們,道:“接著,我來說說煉魂者的來曆,相信暗世界也同樣會感興趣。噢,不,事實上這也是他們在找的終極答案。”
最初的煉魂者,參看古本記錄出現在十五世紀,他們本是一群街頭騙子,專以卜卦胡說鄉民家中鬨鬼,以除妖斬魔來謀取錢財。隨著時代進步,人們越來越不好騙,那麼就得給他們祭出些眼見為實的東西,方可繼續招搖撞騙。由此而生,他們在提高業務的同時,也逐漸掌握該如何引出厲鬼的方式,集大成者後來參與彙編著名典籍下支若毗,讓自己青史揚名。
基於每回招出的凶靈越來越厲害,這群人也在不斷拔高自己的對抗手段,久而久之成了破鬼行家,堪稱在這方麵是三大世界最強流派。因來錢容易且蜚聲海內,煉魂者逐漸分化為幾大門派,例如極暗世界的列支丹與通天塔,就是其中分支。但在這多如牛毛的派係中,有一支叫拉塔瑪的流脈,早早潛入深山,挖掘道場進行修煉,專攻各種破鬼邪術。
正因拉塔瑪不願示人,且久居荒野,人們對他們的認識趨於空白,但依舊不斷耳聞,他們通過數百年演化,已進入至高境界,相傳每鍛造一條普通散魂,都能將之練成魔神級的超級惡鬼。煉魂者一詞,便是由此得來。
時間進入二十世紀,這夥人忽然從人間蒸發,變得再難找尋蹤跡,就像從不存在過那般。而後過了許多年,有名老者在臨終前,牽著一個眼神冷峻,六親不認的女孩小手,來到霧龍牙島拜帖,將她托付給了金色階梯的老板—翡翠之華。
由著老者遺言,吐露出煉魂者們的下落,這支流派已經覆滅,主事者均死於一場事故,隻因他們觸及了不該觸碰的禁忌,那就是在空間開出一條通向迷霧海峽的紐帶。造就這件事的起因,是拉塔瑪的首腦在無意中聽聞,他們久攻不破的素魂離謎案,曾在某本書上留有記載。可惜的是,最後一本在1933年毀於納粹德國焚書,所以不得不另辟蹊徑去往其他世界拿獲此物。結果拉塔瑪們啟開天道,卻無力相抗各種魑魅魍魎,相繼身亡。他們的家屬也紛紛遁入民間,皆下落不明。
而這個來曆曲折的女孩,正是事發期間淪陷在拉塔瑪地穴中的唯一幸存者,因長期身處惡鬼橫行的地獄,當被老者救出後,已失了心智。因金色階梯從不參與世間紛擾,故而老者才將她托付給了霧龍牙島。
老者死後,翡翠之華將之收為養女,她的名字就叫Ahle.Clema(艾什莉.克萊曼斯)。
至於那條通往冥界的紐帶,據信至今仍處在打開狀態下,這片鬼蜮究竟在哪,無人能知。雖如此,但它另有一個彆名,叫做山狩謝菲爾娜的故鄉—水晶銀湖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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