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不好吃吧，也不對，機器人製作的美食味道絕佳。
但總覺得少了點煙火氣，也可能是他的心理作用。
沿著人行道慢慢走著，路過一個正在施工的廣場，圍擋上印著“城市新中心”的效果圖，而在圍擋的另一側，還是一片鋼筋水泥的骨架，起重機緩緩轉動，將又一捆鋼材吊向高處。
新舊交替的喧囂中，這座城市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每次出門都能看到不一樣的景象。
隔離徹底解除後，可以預想到不久的將來，曾經的破敗都將成為過去式。
到時候這座城市保留的古老煙火氣，也將隨著時代的進步消散。
沒有多想，他來到打車站點，按下立柱上的“呼叫”按鈕。
不多時，一輛免費的無人車從遠處駛來，在站點前停靠。
這是人族聯邦提供給隔離區居民的福利之一，可以在各個站點免費使用城市裡配置的無人車。
車門自動開啟後，寧樹進入後座，在主駕駛位後方的屏幕地圖中，輸入老媽的單位地址。
頓時車門自動關閉，電子合成音響起：
“已經確定地點，正在前往目的地。”
車輛逐漸加速行駛，寧樹坐在車內看著窗外景色，想著心事。
他曾在怪物世界的論壇裡翻到過一篇帖子。
標題叫《時代的齒輪，農耕文明到虛擬紀元的風口演變》。
發帖人在帖子裡詳細分析了每個曆史階段的轉折點。
例如大航海時代的香料貿易，工業革命的蒸汽機，二十世紀的互聯網浪潮……而在最後幾段加粗的文字裡，對方斬釘截鐵地斷言：時代的今天，能吞噬所有熱錢和野心的新風口，就是《怪物世界》。
地球聯盟中，有很多種族都在布局怪物世界的未來。
最近他還看到了許多新聞裡，某某玩家通過祭力兌換現金，在城市裡全款買房的消息。
房價本就便宜，這似乎沒什麼稀奇。
早期的遊戲也有很多類似案例。
但可怕的是，有不少玩家通過花費祭力，前往月蝕城進行了生命延長手術。
生命延長手術的花費十分昂貴，原本和普通人毫無交集。
但就有現實中的普通人，通過怪物世界這款遊戲做到了逆天改命。
對於這次怪物世界的資格發放，他心中既有期待也有擔憂。
前幾次發放資格他都積極參與，但始終都沒有抽到資格，這次或許也不意外。
胡思亂想中，車輛緩緩停靠在站點，電子聲機械地報出站名。
“淨化中心到了，請乘客下車，檢查隨身物品。”
寧樹拎著餐盒站走出無人車，撲麵而來的是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
抬眼望去，灰白色的巨大建築群矗立在眼前，高聳的圍牆頂端盤繞著帶電的鐵絲網，入口處是寫著“第七區汙染物淨化中心”的金屬標牌。
透過鐵絲網，能看到穿著防護服的工作人員正指揮著幾輛滿載黑色集裝箱的卡車在裡麵調整車位，集裝箱上貼著醒目的輻射標誌，以及代表高危汙染物的黃色警告條。
這裡就像一座沉默的堡壘，吞噬著從城市各個地區，乃至從其他城市運來的汙染物。
變異的植物樣本、輻射超標的土壤、被汙染的動物殘骸……這都是異族入侵戰爭中遺留的傷痕。
和往常一樣，寧樹來到門禁前，朝裡麵站著的安保人員呼喊道：
“安叔，我給我媽帶飯。”
由於淨化中心不允許外來人員進入，他都是送到這裡便折返。
站在裡麵的安叔點點頭，熟練地拉開小窗口的防護玻璃，示意他把餐盒放進去。
寧樹剛遞過去，卻發現對方今天沒像往常一樣立即關上窗口，而是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
“小樹啊。”安叔的聲音突然壓低：
“你媽剛才在3號區裡出了點狀況，被緊急送去醫療中心了，這個消息本不該提前告知你的……。”
不等安叔說完，寧樹的手指猛地扣緊了窗框：
“我媽怎麼了？”
“具體情況不了解，據說是處理一批新送來的那批水體樣本時，防護服突然報警，你媽隨後就被送去醫療中心進行檢查，懷疑是防護服被汙染水源滲透了……。”
他沒等安叔說完就轉身狂奔，身後傳來模糊的喊聲：
“在B2區的醫療中心。”
來到站點，寧樹連拍“呼叫”按鍵。
一分鐘後，一輛印著“天風城標誌”白色懸浮車無聲滑入站點，車門自動打開，冷氣撲麵而來。
他幾乎是跌進座椅裡，車門閉合後，顫抖著手在屏幕上輸入地點。
懸浮車加速駛出，窗外的景象飛速倒退。
淨化中心的灰色建築群很快被拋在身後，取而代之的是被拆除的隔離牆廢墟和沿途不斷閃爍的警示燈。
車內廣播機械地重複著：
“檢測到乘客心跳頻率過高，請保持鎮靜，預計行程17分鐘……車內安裝有醫療箱，如需使用請按下……。”
可寧樹根本靜不下來。
他死死攥著原本裝食盒的背包帶，指節發白。
老媽便是他的全世界，他無法想象母親走了，自己該如何生存。
懸浮車逐漸減速，停靠在一棟純白色的建築前。
寧樹衝進大廳，刺眼的熒光燈下，穿白大褂的醫護人員匆匆來往。
他抓住最近的一個身穿護士服的女子，聲音發顫：
“我找寧青，淨化中心送來的，她在哪？”
麵對詢問，護士沒有過多詢問，點頭表示理解，隨後抬起右臂上的手表，快速查詢了終端信息，隨後看向他道：
“三樓，隔離搶救區。”
寧樹三步並作兩步衝上樓梯，推開三樓隔離區的玻璃門。
正準備前進，卻被一名戴著防護麵罩，站在走廊裡的醫生攔住了去路：
“這裡是隔離區，裡麵不允許進入，家屬保持距離。”
“我媽怎麼樣了？”寧樹喘著氣問。
“你媽是？”
“寧青，淨化中心送來的。”
醫生沉默半晌後，點頭道：
“謝女士家屬是吧，她接觸的汙染物具有高侵蝕性，目前已經侵入循環係統，我們正在嘗試穩定她的生命體征，但能否清理汙染尚不可知，有新的情況我們會立即通知你。”
“醫生，一定要救救我的母親。”
“放心，我們一定全力而為。”
走出隔離區，寧樹坐在走廊的塑料椅上，手指無意識地摳著座椅邊緣，指甲縫裡嵌進了細小碎屑也沒有察覺。
消毒水的氣味混著醫療設備運轉的嗡鳴，讓整個空間顯得格外壓抑。
牆上的電子鐘跳動著數字，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長。
他盯著搶救室門上那盞刺眼紅燈，腦子裡“嗡嗡”作響。
這一刻，他多麼希望能回到昨天，然後阻攔母親的上班行程，避免悲劇發生。
三小時很快過去，寧樹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
終於，搶救室的門滑開，醫生走出來，摘下麵罩時臉上帶著疲憊。
寧樹猛地站起身，雙腿因久坐而發麻，差踉蹌倒地：
“醫生，我媽怎麼樣？”
醫生朝他看來，聲音沙啞道：
“情況暫時穩定，但我們檢測到汙染物仍在緩慢擴散，常規手段無法遏製……隻能送往月蝕城的特種醫療艙，這是她唯一的機會。”
醫生遞來一份電子病曆，屏幕上的數據曲線觸目驚心，老媽的各項生理指標都被標上了危險的紅色。
最下方是一行加粗的文字：建議20天內轉送至月蝕城進行急救。
“你們……有安排轉運嗎？”寧樹聲音乾澀，隻覺得眼前發黑。
轉送月蝕城意味著什麼，他很清楚。
母親所在的單位擁有醫療全免的福利，任何醫療上的開支都能報銷。
因為是在淨化中心出的事故，所以哪怕前往月蝕城的開支也可以找人族聯邦報銷。
但這裡有一個前提，他有前往月蝕城的資格。
月蝕族被稱為上界生靈的原因之一，便是月蝕城不是誰想去就能去的。
每年都會有固定的名額，基本不會增加。
哪怕地球汙染最嚴重的階段，月蝕城的名額始終都被固定在一定數量。
想要前往還需要提前預約，還需要等待通知，最後才是告知被安排在什麼時候前往月蝕城。
母親還有20天時間，這20天內怎麼可能拿到月蝕族的就醫資格。
彆說天風城的管理層出麵，即便是人族聯邦的管理層出麵，也很難拿到額外名額。
麵對詢問，醫生麵露抱歉：
“我們已經緊急往月蝕族發送了一份就醫申請……但你也知曉，月蝕族基本不會答應額外資格申請，除非你的母親曾對地球聯盟有過卓越貢獻……誒。”
說到最後，醫生也是忍不住歎氣：
“還有20天，我們會在此期間儘力……。”
醫生後續說的話，寧樹沒有繼續聽下去。
站在原地，他的耳邊嗡嗡作響。
20天，隻有20天時間。
他能聽出來醫生說的儘力，隻是安慰。
醫生前麵明確說了，老媽的情況根本不是天風城的醫療設備可以救治。
這就證明，老媽必須儘快送往月蝕城。
但現在的問題是，老媽的狀態已經沒有時間等待預約通知，也沒有任何渠道可以跳過預約直接前往。
不對……有一個特殊渠道。
寧樹忽然想到了怪物世界論壇，曾上過熱門的一則帖子。
這則帖子是金幣商會的會長“阿嵐”發布。
他在帖子裡表示，月蝕城開通了祭力申請額外就醫，以及通過祭力優先購買月蝕族最新科技產品的渠道。
擁有資格的玩家，可以通過怪物世界渠道聯係金幣商會的月蝕族成員，直接對接，跳過預約前往月蝕城。
想到這裡，他猛地取出口袋裡的手機，看向頁麵上還在進行的倒計時。
距離搶注資格，還有9小時。
他還有20天時間。
怪物世界，或許是老媽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雖然想要在20天內賺取前往月蝕城的花費，難度非常高。
但並非沒有可能。
他以遊客視角，見到了不少玩家在怪物世界因為機緣暴富的例子。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他能獲得怪物世界的遊戲資格。
……
一小時後，寧樹衝進家門，背包重重摔在地上。
顧不得收拾，他徑直撲到電腦前，屏幕上的倒計時數字刺眼地跳動著。
7小時29分23秒。
他死死盯著不斷減少的數字，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麵上敲擊，節奏越來越快。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沉，夕陽的餘暉透過玻璃照進來，將他的側臉映得通紅，可他卻渾然不覺。
時間流逝中，每分每秒都好似被無限拉長。
腦補出老媽在病床上蒼白的臉色，以及醫生說20天內必須轉運月蝕城的話語……這些信息，像走馬燈般在他的腦海裡瘋狂旋轉。
他猛地抓過擺放在桌麵的水杯，往嘴裡灌了一口。
冰涼的水滑過喉嚨，卻澆不滅胸腔裡那股灼燒般的焦躁。
期間，他刷新了無數次頁麵。
即使知道這個行為毫無意義，並不會帶來中簽的概率增長。
卻還是想要這麼做，以此緩解心頭的焦慮。
論壇上已經有玩家開始討論這次資格放量時，獲得資格的概率是多少，以及會有多少地球聯盟的各族成員參與抽簽。
這些信息加重了他的焦慮感，每一條評論都像針一樣紮在他的神經上。
時間來到最後一小時。
寧樹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T恤已經濕透，黏在皮膚上。
最難熬的便是這一小時，他開始反複檢查網絡連接，開啟手機熱點作為備用。
屏幕的藍光映出他布滿血絲的眼睛。
當倒計時來到最後一分鐘，他的手指懸在鼠標上方，微微發抖。
頁麵上的“申請資格”按鈕還是灰色，但隨時可能亮起。
呼吸不自覺地屏住，耳邊隻剩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當倒計時歸零，寧樹的手指以近乎殘影的速度砸下
頓時頁麵中彈出信息框。
【已參與本次怪物世界資格發放抽簽，抽簽剩餘時間：4分59秒。】
看到提示，寧樹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進度條緩慢蠕動。
汗珠順著他的下巴滴落在鍵盤上。
終於，倒計時歸零。
屏幕突然炸開絢爛的金色光效。
【恭喜您獲得怪物世界玩家資格，請在24小時內進入遊戲激活賬號（已綁定）。】
寧樹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膝蓋重重磕在桌角卻感覺不到痛。
他張開嘴想呐喊，卻隻發出了破碎的氣音，這才發現自己的牙齒一直在不受控製地打顫。
他跌跌撞撞衝向衛生間，掬起冷水狠狠拍在臉上。
鏡中的自己雙眼赤紅，水珠順著下巴滴落，就像是一個抓住了浮木的溺水者。
“拿到了……終於拿到了！”
眼淚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他知道老媽有希望了。
抹去臉上淚水，他深吸一口氣：
“媽，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