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向來知禮守禮的他知道,他雖然是工部尚書,可在這裡根本輪不到他說話。因此隻能忍著,隻是臉上卻毫不掩飾的冷漠。
徐璠的態度,張居正幾人自然不放在心上,不過這番喜怒形於色的表現,卻是讓幾人暗暗搖頭,徐家或許真的要落寞了。
“嗬,”這時,徐階就像是沒有察覺到眾人做戲的態度一般,輕笑了聲開口,“共事多年,希望這一次我們依舊可以無往而不利!”
“為皇上,為這大明,也要把朝堂局勢穩住,”徐階也乾脆打直球了,“不論儲君人選是誰,我們都要做好臣子的本分。”
“內閣如今已相對平衡,內閣之外,也不需要額外的聲音,來影響未來仙朝的發展。”
“你們以為如何?”
徐階的意思很直白,就連徐璠都能聽的懂,這些話聽在張居正的人耳中不亞於說大白話。
不管怎麼說,他們畢竟是文人士大夫,始終都要將體麵放在身上,黨爭也要說的含蓄些,當然此前他們也曾放下身段,在裕王府內把話說的很直白,要跟嚴黨你死我活。
但此一時彼一時,那時他們都在裕王麾下,那時,他們還不知道仙法的存在,跟嚴黨的爭鬥已經到了水火不容,生死存亡之際。
今時不同往日,自然要保持體麵!
“不知徐閣老有何想法,”這時,率先開口的是高拱,“我等定當全力以赴!”
高拱是三人中拋棄徐階最直白的,此時由他率先表態,自然是最合適不過,也是最能表露眾人此刻團結一致,對付李承武的決心。
“我等亦是!”張居正跟趙貞吉也跟著開口。
見三人如此,徐階知道他們同意下來了,於是點了點頭,目光卻是看向廳外。
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忽有狂風吹拂而入,繼而隻見一蓬雪花湧入,伴隨著的還有一陣涼風,不過在場眾人都是修士倒也不覺冷。
夜空下,門前數尺內鵝毛大雪。
“好雪!”徐階讚歎間,笑著起身來到門口,而後徑直走出大門,張開雙臂,像是在迎接這一場大雪般。
夜色下,雪霧很大。
如今已入四月,正是倒春寒的時候,突然下起這麼大的雪,倒也正常。
若是以往,幾人看到如此之大的雪,定然會要擔心今年的莊稼,還有百姓的生計問題,但現如今的大明早已不需要擔心天災了。
當然並不是說大明現如今已經具備了掌控天災的手段,而是說大明現如今的國力之強盛,就算出現什麼天災,也能應付自如。
不過此時,幾人都將目光放在徐階的身上,看著那背對著眾人,站在雪地裡賞雪,腰背雖然依舊筆挺,無形中卻是微微彎曲的老者,都是目光複雜,一時間竟有些失神了起來。
徐階要倒了,倒在了仙朝的最後關頭。
仙路漫漫,官途更遠,今日徐階身上發生的這一切,會不會是未來某一天,他們的顯照?
“趙客…縵胡纓……”這時,雪地裡的徐階那中氣十足的聲音突然響起,“吳鉤霜雪明!”說話間,他抬腳踏出幾步。
一襲麻衣黑衫,立於雪中,隨著李太白‘俠客行’詩句的出口,整個人氣勢陡然拔高,這一刻他的,狀態都有些癲狂。
“……父親!”看到父親的狀態似乎不對後,徐璠發出一聲驚呼,就要迎著出去,不過卻被張居正一把抓住。
撇頭看去,卻見張居正正對他搖頭,示意他不要上去打擾。
“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
“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說完,徐階張開雙臂,放聲大笑了起來,像是要將心中的無奈與憋悶發泄出去一般,這聲音聽在張居正幾人耳中卻讓他們心中發怔。
若是此前,他們定然隻覺得今日徐階叫他們前來,不過是為了聚攏他們,合力對付李承武,還有其背後的五軍都督府,
但是此刻,在聽到這一首‘俠客行’後,他們突然明白了徐階今日叫他們前來的真正打算是什麼了。
李太白的俠客行,講述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故事——信陵君竊符救趙!
或許很多人會覺得這是千古仁義,但身居高位的張居正等人卻明白,於信陵君來說,這是一個悲劇,如今徐閣老是要效仿信陵君了。
燕趙俠客戴著方巾,手提青光之劍,白色的馬,銀色的鞍,在暗夜裡縱馬飛馳,快如天上的流星。十步取首,飛身千裡遁去無形。功成瀟灑身隱,仗劍殺人卻不留名姓。
如今的徐閣老是這燕趙之地瀟灑不羈,舍去身前身後名,大徹大悟後的刺客,不,是英雄!
當三杯好酒下肚之後,此英雄一諾重若千鈞。要問這諾言有多重?五嶽不過爾爾!
諾言,君子之諾!這是徐閣老說給他們聽的,同時也是告訴他們要重諾!
待眼花耳熱之後,意氣頓生,英雄豪氣乾雲似要貫白虹,天下將為之驚。
這是信陵君要“圍魏救趙”,他用了侯嬴的計謀。朱亥揮動大金錘,勇猛頑強驚全城。千古二俠,蓋世的英名顯赫了那大梁!
就算是死了,他們的英雄事跡也會流芳百世。當俠客那麼好,誰還能像楊雄一樣,死守書齋去寫什麼“太玄經”?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行……”
在張居正等人失神之際,徐階又是一首‘俠客行’響起,“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此時的徐階,原本整齊得體的發冠已經落下,長發散亂,大雪中不羈而癲狂的身姿,便如那燕趙之地的俠客,又像是那英勇的信陵君,又仿佛是那給信陵君計謀的侯嬴。
但他唯獨不是那書呆子楊雄!
一時間張居正幾人心頭震撼,無不為之動容,此刻他們更是分不清自己是這‘俠客行’中的哪一個,又或者他們是每一個?
想來想去,他們突然悲哀的發現,自己不是俠客,因為他們沒有俠客不請自薦於信陵君席宴的義氣,主動來到圍魏救趙的前夜!
他們也不是朱亥、侯嬴這二位英雄,更不是那青史留名,大魄力的信陵君!
那他們是誰?書呆子楊雄嗎?不,不是,他們沒有逃避,權力爭鬥,從來不是義氣之爭,他們也不是刺客、更不是英雄!
他們是政客!
站在一旁的徐璠更是無聲的流著淚,拳頭死死的攥緊,痛恨著自己的無能!
視線緩緩拉遠。
再次臨幸了十幾個妃嬪的嘉靖,整個人躺在浴桶裡,麵無表情的看著本命上,徐府發生的一切,突然發出一聲輕哼。
“這就是朕的臣子,”嘉靖嫌棄的閉上了眼,腦袋靠後,抬了抬下巴,頗為不屑,道:
“朝堂黨爭,還爭出千古風流了?”說著,抬眼看向一旁,像是在問誰一樣。
嗯,道爺現在很不爽,火氣很大,一晚上的操勞,毫無收獲!
身後按摩的呂芳目光從本命上收回,摸了摸濕潤的眼角,他被徐閣老感動到了,可惜主子似乎沒辦法感同身受。
果然,主子心間的溫情從來都是很靈活的,隻有他有富餘的溫情的時候,才能分些給旁人。
“收起伱的貓尿,朕就見不得你們這些作態!”嘉靖哼哼道:“你以為他徐階就是好人了?還信陵君?他就是個政客!”
“你以為這老東西就這麼放棄了?哼!你太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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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看過了廟堂高處,接下來我們看看仙朝治下,大明“江湖”的風景吧。儘可能的給大家呈現一個真實的仙朝治下,活生生的世界出來。
這麼寫,肯定是不好寫的,但必須要這麼寫!要不然光說仙朝,就直敘仙朝怎麼怎麼強大,怎麼怎麼繁榮,多麼多麼厲害,滅了多少多少人和國家,好空洞呀,哈哈…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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