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黨之勢?”突然,嚴世蕃又冷哼一聲,道:“朝堂之上,新黨就不說了,背後站著的是二王,汝貞的背後是我嚴家。”
“區區一個小地方的書院,也想翻天?”
“從嘉靖五十二年,朝廷步入仙朝,徐階他們被踢出內閣的一刻開始,這朝堂之上的局勢就定死了,哪還輪得到外人插手進來?”
聽到老爹也這麼說,嚴紹庭也是微微頷首,不過他對這些話卻並不是全部讚同。
雖然表麵上看,現如今的朝堂局勢各方勢力已經定型,再也容不得其他勢力插手進來。
可是近些年來,當初的九個皇子如今也已經全部封王,南京那邊張居正等人這些年的政績可謂是極其突出,而南京城又是“靈氣工業時代”發展的基礎,還是不可動搖的那種。
現如今,整個大明所有的“靈氣加氣站”可全都是從南京和京城輸出的。
而為了確保京城的靈氣足夠充沛,且是大明仙朝獨一無二之地,京城的靈氣又隻是間歇性的輸出到全國的靈氣管道。
如此一來,也就越發的體現出南京城的重要性。
這些功勞和政績,可是最終都直觀的體現在了張居正等人的政績評級和修為上了。
這一點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
如此也就意味著張居正等人隨時可以重返內閣。
不僅如此,還有遠在瀛州府的徐階。
朝廷之中,還有個徐璠,這些年為朝廷立下的汗馬功勞可以說就算是嚴家與之相比也夠嗆。
先不說此前的“仙明重工”的國策就可以和老爹的“啟思革新”的國策項目媲美,光是“靈氣工業時代”的國策,嚴家就早被比下去了。
這些年徐璠可是沒少向朝廷索要靈物資源,其目的,自然是為了體現瀛州府的重要性。
畢竟現如今,戶部國庫的靈物資源,乃至全國所有官員的仙祿,全都由瀛州府供給。
如此一來,徐家父子二人的功績,更是惹眼!
徐家父子為什麼這麼拚命?但凡是心明眼亮的人,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來,為了政績!
徐璠雖然是工部尚書,這些年功勞又很大,但是他的性格和政治手腕能力,注定了他不可能會成為閣老,但是徐階可不一樣。
而徐璠推行“靈氣工業時代”的國策,可謂是井井有條,全國上下都在他的工業時代布局之下,這些,以徐璠的政治手段和目光,若說這背後沒有徐階在幫扶,打死都沒人信。
徐階,高拱,張居正和趙貞吉這夥人,可都是潛在的勢力,這些年他們沒少行動。
“父親,”略微組織了一番老爹嚴世蕃能聽的進去的說法後,嚴紹庭開口,道:“我以為,爺爺說的,倒也不是完全沒可能。”
聽到嚴紹庭的話,嚴世蕃隻是抬了抬眼,但卻沒有發火,這些年他也不完全是光長年齡和修為,脾氣方麵也是相對的有所收斂。
自然不會是如以前那般,像炸藥桶一樣一點就炸,當然最主要的是嚴紹庭這些年的表現他也看在眼裡,對自己這個兒子他也非常滿意。
或許是自尊心作祟吧,讓他始終在麵子上不曾低過頭,親口承認嚴紹庭的優秀。
但有時候,父愛就是沉重且沉默的,就比如這一次,並不是老爺子不想來送嚴紹庭,而是他自己要求單獨來送,多些獨處的時間。
抬了抬眼皮,見老爹沒有“炸”,嚴紹庭又繼續溫吞,道:“顧憲成、顧允成、高攀龍、安希範、劉元珍、錢一本、薛敷教和葉茂才。”
“此八人在常州府頗具盛名,這些年還得了一個‘東林八君子’的美名,”說著,嚴紹庭語氣微微一頓,道:“這八人是一個整體。”
“這些人聚在一起,議論朝政、評論官吏,要求重新製定仙法律例,開放言路,革除朝野積弊,反對權貴貪贓枉法……”
“哼!”這一次嚴紹庭話還沒說完,嚴世蕃就忍不住了,當即冷笑道:“好啊,評論官吏?開放言論?這就是在明著針對我嚴家是吧?”
“現在朝堂之上誰人不知道,戶部,禮部和吏部都是我嚴家一係之人?”
“革除朝野積弊?”嚴世蕃越說越怒,道:
“這就是在明著說我嚴家在誤國誤民!這幫畜牲,口口聲聲說著言論沒有開放,沒有開放言論,小小的東林書院豈容他議論朝政?”
“這要是在嘉靖四十七年之前,這狗屁東林書院,老子早就給他鏟平了!”
“這幫腐儒,沒想到老子親手斷送了儒家‘氣運’,把儒宗從神壇拉下來,現在這是又要死灰複燃了不成?”
“沒有老子的‘啟思革新’,這大明朝的天還是黑的!他們是不知道誰給天下帶來了光明,是誰驅散了百姓頭頂的黑暗?又是誰解除了百姓思想上的枷鎖?沒有老子他們敢這麼說話?”
“一幫畜牲,吃著老子的飯,還想砸老子的鍋!”
看著終究是沒能忍住的老爹嚴世蕃,嚴紹庭卻表現的很是淡定,隻等到老爹發泄完了以後,這才再次緩聲開口,道:
“顧憲成,嘉靖五十九年進士,授戶部廣東司主事,嘉靖六十五年,被貶為湖廣桂陽州判官,”說到這裡,嚴紹庭語氣微微一頓,“年初,考核官員政績時,數位官員的政績真實,與帝璽評級誤差幾乎沒有,此人也因為公正、廉潔被推為考官第一,提升為吏部考功主事。”
“以上就是他這些年的事跡了。”
聽著兒子嚴紹庭的話,日常發泄完不滿,漸壓下心頭怒火的嚴世蕃也明白過來,紹庭這是發現了什麼,在給自己做著分析呢。
“不過是小打小鬨的人事任命而已,這事是深甫一手督辦,他肯定沒有任何問題。”
深甫,吏部尚書,李淵明的字,嚴黨心腹。
(注:詳見第204章)
“父親難道忘了,嘉靖五十九年的時候,顧憲成考取進士前,景王殿下就提拔了一批官員,當初這批官員中,就有顧憲成。”
“你是想說,顧憲成是景王的人?”聽到景王,嚴世蕃的敏感神經被觸動,“這孫子任吏部主事,莫非他是景王安插在吏部的人?”
“景王想壞了當初大家默契的規矩?”
當初裕王跟景王已經合作,然後踢出了徐階等清流一係的人,三方瓜分了朝堂勢力。
嚴黨把控戶部、禮部和吏部,以及督察院,而二王瓜分刑部和兵部以及三大營。
這是三派默契遵守的約定。
現在推測到景王可能要插手吏部,嚴世蕃當然坐不住了。
看著老爹這一副腦洞大開的模樣,嚴紹庭卻微微搖了搖頭,他倒不覺得老爹想的有些多,畢竟按照顧憲成的履曆來看,就是景王的人。
“他是景王提拔上來的不假,但說不通,”嚴紹庭搖了搖頭,道:“那時的顧憲成剛考取進士,且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突出才乾。”
“且在嘉靖六十五年,就因為乾涉工部在各地的各項工程,其中就有‘軍府’私開靈氣管道,用於軍需一事,被新黨胡宗憲,俞大猷和王崇古三人彈劾,然後被貶桂陽。”
“現在朝堂之上誰人不知道,“軍府”是新黨的禁臠,背後更是裕王跟景王。”
“如果此人是景王的人,又豈會乾涉‘軍府’的事?這等同於送把柄給我們嚴家。”
“一直到年初,高原議政的時候,此人政績突出,這才被爺爺提拔上來,”說到這裡,嚴紹庭想到老爹說的那句‘吃著老子的飯,砸老子的鍋’,搖頭道:“父親發怒不也因此嗎?”
“吃裡扒外,毫無感恩的東西!”提起這個,嚴世蕃心裡的火,就層層的往上冒。
“繼續!”低罵了一聲後,嚴世蕃又看向嚴紹庭,示意他繼續。
他自然知道兒子嚴紹庭說這麼多,必然是有了一些發現,同時聽聞顧憲成這些履曆之後,他也意識到了一些問題所在。
如此說來,顧憲成得罪了新黨,那此人即便再怎麼做事公正,優秀考官之一也輪不到他。
嗯,現如今大明朝廷上下官員派係勢力看似錯綜複雜,但其實大方向上早已定型。
無非就是嚴黨、景王和裕王派係。至於新黨,說到底背後,還是嚴黨和二王的派係。
嚴黨不可能因為一個小小的顧憲成就得罪二王,因此這人就算再怎麼優秀,下麵各階官員,也會將其掩藏的乾乾淨淨,到死都不可能踏足朝堂才對。
可偏偏此人在高原議政期間,竟然就這麼被提拔了上來,那豈不是說此人是有人專門送到嚴家麵前的?二王和新黨肯定不會提拔。
那內閣中,掌管吏部的就隻剩下嚴家了,高原議政,桌上坐的那都是什麼人?
整個大明仙朝最巔峰的一批人,徐階、海瑞、張居正、高拱和趙貞吉都在,不僅如此,還有司禮監眾人,兩位國師。
如此眾目睽睽之下,麵對送到門上的優秀考官,你吏部,憑什麼不提拔?也是因為如此,這個顧憲成才被嚴嵩提拔入吏部主事。
“嘶!”想到這些,嚴世蕃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瞪著眼看向兒子嚴紹庭。
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他隱約間仿佛感受到,似乎有一隻黑手在擺弄朝堂。
不露痕跡之間,便算計了二王為首的新黨和嚴黨兩方人,而對方自始至終都不曾露麵,用的不過是顧憲成一顆小小的棋子。
“看來父親意識到了……”嚴紹庭心裡微微點頭,頗有些望父成才的欣慰,於是繼續開口,“顧憲成師承,張淇和薛應旗。”
“顧憲成十五六歲時,就學於張淇門下。這個張淇,曾師事陽湖邵公,聞陽明致良知之說,後,他又拜薛應旗為師。”
“薛應旗從師於王守仁弟子歐陽德。”
“顧憲成,就學於張淇和薛應旗,因此受他們的影響十分之深,從師承上來說,張淇和薛應旗都曾出入王門,但思想卻從王學轉向朱學。”
“顧憲成,以張淇和薛應旗為師,因此可以說是王門的三傳弟子。”
“然而他卻尊程、朱,貶陸、王……”
“不過,如今仙道崢嶸,三教昌盛,百家爭鳴,王學泯然眾矣,得益於父親的‘啟思革新’,如今言論開放,王學出現了很多異端。”
“而薛應旗或許是對此失望吧……”說著,嚴紹庭微微搖頭,道:“以上算是顧憲成的全部信息,包括師承和主張思想。”
“這些你都從哪聽說的?”嚴世蕃聽完這一圈,堪稱詳細的調查後,好奇道。
“父親難道忘了,浙直總督唐順之,是陽明心學的傳承者,更是如今實學派的領袖之一。”
“而顧憲成,同樣推崇實學,不僅如此,薛應旗的仕途活動範圍也一直在南直隸……”
“正因為調查過這個顧憲成,所以孩兒曾拜訪過唐總督,這才明了其中緣由。顧憲成也曾多次拜訪唐總督,二人亦有書信往來。”
“莫非這個顧憲成背後是唐順之?”對唐順之素來就有成見的嚴世蕃當即目露凶光。
“這點還不能確定,”嚴紹庭搖了搖頭,道:“唐總督確實夠分量了,但他的手應該還伸不到朝廷,而且他也不是喜歡參與黨爭之人。”
“知人知麵不知心!”嚴世蕃聽到兒子似乎對唐順之很欣賞,不由板著臉,訓誡道:
“雖然你如今也已到了不惑之年,但對於修仙者漫長的壽命來說,四五十歲在那些活的越久的老怪物麵前也不過是個稚子而已!”
“人心思變,這個唐順之平心而論,確實不像是一個可以參與黨爭之人,但你不要忘了現如今的大明,一切以修仙為主!”
“唐順之獨自坐鎮南直隸,他的總督府甚至就在南京城內,按理來說修煉資源完全不需要擔心,但不要忘了,真正的資源終究是掌控在內閣手裡,一日不入閣,一日便是棋子!”
“他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自己身後的家族著想。現在,我完全有理由懷疑這個唐順之,很可能已經在謀劃著如何入閣了!”
聽到父親的這番話,嚴紹庭沒有表態。
人心思變,尤其是在如今的大明朝,更是不能再按照常理來揣度每一個官員。
“這東林八君子全都與南直隸官場,或是當地名門有千絲萬縷的聯係,”嚴紹庭說著,揉了揉眉心,道:“顯然,有人在利用這東林書院,布局朝堂,確切的說是布局整個南直隸。”
“現如今,朝廷最大的矛盾是什麼,父親可知曉?”說著,嚴紹庭看向嚴世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