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戶部都是嚴黨一派。
此刻麵對高拱的質問，李淵明隻能沉著臉，不說話，他能說什麼？如何撤職？撤不了！
所有人都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
要是撤了一個官員的職，必然會引發其他官員的恐慌，如此隻會惡化矛盾。
百姓的矛盾，還能儘可能的調控安撫，官員的矛盾，隻會向下轉移。
到時候，就會加劇臣民的矛盾！
身為吏部尚書，他雖然是嚴黨一係，可也是經過篩選，走到如今這一步的，他可不是什麼草包，他也有自己的部署安排。
如今，麵對內閣的責問，他隻能沉默，一個字，就是拖，拖到朝廷從根本解決矛盾。
“說到底就是因為這幾年來，‘國計總賦’逐年下降，若是朝廷再支出，那就是你戶部尚書的無能，同樣的道理，縣上也一樣！”
“你們不是沒錢，是有錢，但不想拿出來！”高拱這話一出，在場所有人的麵色都是一變，因為這是事實。
政績啊！
一切都是為了政績！
尤其是整個大明‘國計總賦’逐年下滑的大趨勢，就算各省、府、縣賬上有錢也不會花出去的，比如興修水利，這可是要支出一筆錢的。
如今的大明，根本不會存在錢不夠的情況，但河內縣卻因為暴雨導致洪災發生，淹毀農田，房屋，這情況隻能是一個，就是水利問題。
原因在場的人，幾乎是一眼就能看穿，不就是大環境不行，‘縣計財富’逐年下滑，然後官員開始采取“有錢不花錢”的方略嗎？
“你少在這裡像瘋狗一樣胡亂攀咬！”被扯下遮羞布的嚴世蕃惱火道：“大明造成如今的狀況，到底是因為什麼，你比誰都清楚！”
“哈啊，”嚴世蕃說著，長出一口氣，一邊踱步，一邊指著高拱和張居正，怒聲道：“現在，你們一個個的在老子麵前標榜聖人！”
“說話就說話，何必遮遮掩掩，什麼原因，你倒是說出來。”張居正也不慣著，揣著明白裝糊塗，讓嚴世藩把原因說出來。
原因是什麼？不就是‘巨糧危機’嗎？內閣早就給出了兩個方案。
第一個是張居正給出的，跟諸國貿易，出口糧食，以此解決糧食過剩的內部矛盾。
第二個就是嚴世蕃提出的，讓諸國內亂，大明發戰爭財，以緩解國內矛盾壓力。
其實不論哪一個，都能瞬間釋放內部壓力，這些問題也都不會存在，可皇上沒同意！
難道還能把矛盾引到皇上頭上？活膩了？
“……你！”嚴世蕃如何看出濃眉大眼的張居正此番話裡包藏的險惡用心，頓時一噎，一張臉漲的一陣青一陣白。
“哈哈哈……”突然，怒急攻心的小閣老，指著張居正和高拱一圈，氣急而笑，道：
“當真是天地造物不測，造物不測啊，竟將爾等國之蠹蟲，也覆載其中！”
“都衝著老子來是吧？當老子不敢說是吧？”說著，嚴世蕃就要開口，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嚴嵩突然拍了一下桌子，怒聲道：
“嚴世蕃，閉上你的嘴！”
“……爹！”被老爹打斷，氣急的小閣老當即回頭就要開口，然而卻遭到嚴嵩的再次斥責，“爹什麼爹，這裡是朝堂，沒有父子！”
“朝堂之上，稱官職！”
見嚴世蕃這瘋子被嚴嵩打斷，張居正跟高拱對視了一眼，心裡也不由鬆了口氣。
這種卓略的伎倆，引導嚴世蕃把話說出來，皇上豈能看不透？到時候怪罪下來他們也討不到好，好在嚴嵩還有分寸。
“諸位，”訓斥完嚴世蕃後，嚴嵩輕咳一聲，築基期的威壓散發，文華殿內也安靜下來，等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在他身上後這才道：
“現在是嘉靖七十五年，十一月底了。”
聽到這話，眾人都是一愣，而後麵上神色都是微微一變，是啊，十一月底了，按照嘉靖六十年之後的議政，每五年一次高原議政。
所以今年年底，也要進行一次高原議政，這五年時間裡，六部官員也大多上交了本命，原本他們還期待著嘉靖七十五年年底去高原。
可是如今看來，這高原議政，不如不去的好，皇上已經出關了，誰知道第一次去，會不會挨批，五年時間搞出這爛政績，臉都沒得了！
幾乎是從嘉靖七十四年開始，‘國計財富’就在逐年的下滑，還有何顏麵見皇上？
“明年，土地改製最後階段就要開啟了，到時候意味著什麼，諸位都清楚。”
“我們必須要在年底，拿出一個章程了，皇上是不會等我們的，我們也不能讓皇上等。”
“土地改製最後兩個階段開啟，就意味著戰爭時代的來臨，”嚴嵩語氣溫吞，道：“土地改製第三階段，以戰功作為激勵政策。”
“以戰功作為激勵政策，可以提高軍隊的積極性和戰鬥力。提高士氣，將士們可以通過在戰場上表現優秀來獲得獎勵。”
“於將士們來說，獲得戰功，就可以獲得更高的地位還有仙法、資源等等。”
“再說第四階段，對外擴張。”說著，嚴嵩語氣一頓，道：“當然，三四階段是一起的。”
“朝廷要通過軍事勝利，來增強大明社稷。主要為，資源獲取，擴張領土，可以幫助獲取新的資源和領土。”
“然後就是促進經濟發展，新領土的開發可以為經濟發展提供新的動力。”
“土地多了，耕地也就多了，”嚴嵩的語氣文頓，說話一停一頓，真就好像垂垂老去一般，“我華夏自古都是農業之國！”
“包括如今的大明，依舊是農業帶動百業發展，唉……”說著，嚴嵩歎了口氣，溫吞道：
“如今好不容易有魯卿提出的‘靈氣工業時代’，可以讓大明從‘農業帶動百業’轉型為‘靈氣工業帶動包括農業在內的百業’，畢竟，靈氣工業時代，如今看來是最完美的。”
“它沒有‘農業帶動百業’，受製於自然的桎梏和枷鎖，反之優點多多。”
“比如，‘靈氣工業帶動百業’，對大明來說，具備極高的生產力，它能夠大規模、高效益地生產百業所需的物品。”
“可惜現在‘巨糧危機’的發生，讓我們不得不擱淺‘靈氣工業時代’的國策推行。”
魯卿，徐璠的字。
聽到嚴嵩說起自己的國策，徐璠下意識的看了眼認真聽著的父親徐階，然後又低眉垂目。
嚴嵩絮絮叨叨，嘮家常般說了一通，突然話鋒一轉又道：“若在巨糧危機下開啟第三階段，就會意味著，大量的百姓要湧入軍營之中。”
“當兵打仗吃餉，就會成為一個矛盾轉移的宣泄口，如此一來，壓力將會來到修仙資源上。”
聽到這裡，眾人眼皮狠狠一跳。
“諸位，”嚴嵩說著，抬了抬耷拉的眼皮，道：“你們也不想讓修仙資源成為宣泄口吧？”
不行，絕對不行！
這是在場所有人的第一反應。
修仙資源，對於他們這些上層來說，養活自己和自己的家族都不夠，雖然知道未來分給軍方是必然的，可誰也不願意額外承擔。
現在還隻是底層凡人間的矛盾，要是把凡人的矛盾，轉化為修仙層次的矛盾，用靈物資源來為凡人每單，那不是要他們所有人的命嗎？
一時間，所有人臉上的神情都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看到這一幕的嚴嵩，眼底浮現出一抹精光，然後繼續語氣幽幽道：
“既然大家都不想將凡人矛盾，轉化為修仙層次的矛盾，並為之負責，那就讓矛盾，在凡人層次就徹底解決，不能讓事態擴充下去。”
聽著嚴嵩的這番話，張居正跟高拱對視一眼，如何看不出來嚴嵩此番話的意思。
嚴嵩心裡顯然已經有了決斷，這麼說，就是在警告眾人，如果你們拿不出個切實可行的主意，我若是拿出主意，你們就要服從。
否則，到時候把凡人矛盾，轉化為修仙矛盾，影響的還是你們自己的利益。
嚴嵩此舉就是要整合朝堂之上所有人的聲音，目的就是為了不像上次議政一樣，出現兩種不同的聲音反對，最終鬨得不歡而散。
“看來，嚴嵩已經有了解決之法。”眾人心中不約而同的想道。
“所以，如何解決這個巨糧危機，我們需要在接下來一個月內拿出章程給皇上。”
“在此期間，各地官員，不作為的該罷免就罷免，戶部該撥款的就撥款，務必再維持一個月，這期間必須要儘力安撫百姓。”
“要讓他們知道，朝廷不會不管他們。”
嚴嵩的聲音，在此刻就像是有某種魔力一般，如潺潺流水，讓眾人聽了很是舒心，更是覺得，仿佛有他在，問題就一定能解決一般。
當然，在場的都是曆經層層篩選進來的，雖然有一瞬的動搖，但很快就清醒過來。
嚴嵩老賊，素來如此，且看他如何打算！
眾人自然知道，嚴嵩這麼安排，就是在告訴眾人，我已經有決斷了，你們接下來就彆管了，把各自分內的事處理好就行了。
不過如今眾人都沒有解決之法，而且也不想擔責，嚴嵩能主動站出來那就讓他站出來。
到時候，功勞有了，大家一起平攤！
就這樣，這場會議在雙方各懷鬼胎之下結束。
接下來的一個月時間內，朝堂六部之間，雖然彼此依舊火藥味十足，可終究還是克製著。
而朝堂之上愈發壓抑的火藥味，內閣眾人自然也都嗅到了，都知道‘巨糧危機’下的矛盾，可不光是在百姓間，還有朝堂之上。
不過所有人都在等，等一個月後，年底的高原議政上，嚴嵩會拿出何等章程來。
畢竟這個章程，關係到整個大明。
一旦矛盾不能解決，到時候壓抑了五年的矛盾，就會從朝堂開始被瞬間點燃，然後湧向全天下，到那時，可就麻煩了。
想要讓百姓不被點爆，就隻能采取鎮壓手段了。
這是朝廷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願意做的，畢竟‘啟思革新’的根本目的就是讓百姓從心底裡認為自己生活的時代不同，解放思想。
要是強行鎮壓了，豈不是朝廷自打嘴巴子？
時間匆匆而過，就在這種朝野內外，都很克製的日子裡，時間來到了臘月廿八。
嚴府，書房裡。
“爹，消息下來了。”
嚴世蕃厚重的掀開門簾毯子，卷起一蓬飛雪，粘得滿身，對著坐在窗戶邊，榻子上手捧暖爐，望著窗外大雪出神的老爹嚴嵩，道：
“宮裡說了，臘月廿九，也就是明日午時高原議政，後日臘月三十，讓大夥過個好年……”
然而聽到這話，嚴嵩卻隻是回頭淡淡瞥了嚴世蕃一眼，便又繼續看著大雪出神。
“爹，您說這個法子，皇上會同意嗎？”嚴世蕃想到老爹明日要提出的章程，不自信道。
因為老爹要提出的章程，可能會與大明發展目標相悖，就怕皇上不同意。
“不知道。”然而回答嚴世蕃的卻是嚴嵩平淡的三個字，“紹庭呢？今年過年不回來嗎？”
聽到這節骨眼上，老爹還關心孫子過年回不回家，嚴世蕃頓時無奈，不過還是道：
“問過了，他如今是淮安府的知府，再加上受巨糧危機影響，他沒時間回家。”
“不過，明天在高原不是一樣能看到嗎……”嚴世蕃話還沒說完，就聽嚴嵩哼道：“過年不回家，高原相見有什麼意思。”
“給他去信，除夕夜前，必須趕回來。”見老爹如此強硬，嚴世蕃也無奈，隻能道：“是，這小子要是不回來，我親自去綁！”
聞言，嚴嵩微微回頭，仰視著嚴世蕃，突然發出一聲哼笑，嚴世蕃見此也跟著笑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