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眾多大儒的話,再看著群情激憤的在場所有人,朱由檢的眉頭下意識的皺起。
他自然知道,東林書院的這幫大儒都是一心為了江山社稷,所以才將嚴黨視為眼中釘,肉中刺,觀念上難免有些偏激。
可是眼前這個阮大铖為首的眾人,似乎隻想著將嚴黨一脈連根拔除。
甚至為此不惜將嚴黨所有的功勞抹殺。這在他看來,就有些太過偏激了!
似乎現如今,東林書院的這幫大儒,這一刻給他的感覺,更像是為了黨爭而黨爭。
甚至可以說是在他們眼中黨爭勝利,似乎比江山社稷還要重要?
不,不可能的,這些大儒師傅們,都是胸中自留一口浩然氣的賢者。
他們怎麼會將黨爭放社稷之前?
心中如此想著,朱由檢本能的否定了自己這荒唐,且有些陰暗的想法。
“我定是被大哥影響太深了,大哥常年待在父親的身邊,將所有人視作工具,這種帝王思維,跟他待的時間長了,難免被影響。”
朱由檢心中暗暗想著。
“不錯,其實拔除嚴黨,對我東林士人來說並不難。”此時,聽到阮大铖這番話後,又有一道人影從人群中站起身。
此人體格乾瘦,腮無兩肉,留著長長的八字胡,看起來就像是龍王廟壁畫上的龜丞相。
錢兼益,字受之,號牧齋,東林大儒。
“況且,我已經有了一個切實可行的計劃,”錢謙益說著,臉上掛著自信的笑容,而後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淡淡道:
“其實很簡單,諸位可還記得嚴嵩老賊當年提出的《關於修仙的區域協調發展幫扶國策》嗎?”
跨區幫扶國策?
聽到錢兼益提起這個如今已然開始在大明施行的國策,眾人先是一愣,而後恍然。
這個國策他們如何會忘記。
其實真要是摸良心說話的話,嚴嵩的這個國策,可以說是讓很多官員政績斐然。
這個“幫扶國策”是真的利國利民的。
不過,立場決定對錯。
既然嚴嵩是他們的對立麵,那麼這個國策即便他們心中明白是好的,也必然要將其視作邪惡的產物,雞蛋挑骨頭也在所不惜。
嗯,對付嚴嵩父子這等小人,他們也顧不上什麼光明正大的手段了。
在他們看來如果用君子的手段去對付嚴嵩父子這等小人奸佞,那麼他們的下場就會如當年的清流那般,分崩離析。
從錢兼益提出“幫扶國策”開始,他們心中就已然明白他打的是什麼主意了。
如果他們在嚴黨一係官員的地盤上,破壞這條國策的施行,那麼必然會讓嚴黨一係遭到重創,甚至引發百姓的不滿。
那時候這些嚴黨的官員,必然會被連根拔起。
甚至一旦嚴黨這塊鐵板出現裂痕,那麼朝中其他勢力,諸如九王也不會放過。
嗯,他們東林書院嚴格來說,也是裕王一脈。如果這個時候他們對嚴黨動手,那也算是幫了裕王府,也是幫朱由檢!
本就因為東林書院為了黨爭不顧朝廷利益的論調,而心有不虞的朱由檢,此刻在聽到錢兼益的這番話後,麵色頓時一沉。
這些人,似乎越說越沒邊了。
坐在一旁察覺到朱由檢神情有些不自然的嗯顧憲成,橫了高談闊論的錢兼益一眼,同時起身示意眾人點到即止後,道:
“好了,今日少主就要返回京城,我等在此主要是為了為他踐行。”
“一些政事,就暫且不論了,今日隻談風雅。”說話間,他俯身拿起了桌上的酒杯,環視眾人一圈後,看向朱由檢,道:
“少主,今後您隻需要放心大膽的走。”
“不論何時何地,您的身後是整個東林書院,以及所有的東林士子。”
“顧老說的對,”高攀龍也拿起酒杯,“不論何時何地,你的身後都有我們在。”
“我們永遠支持少主!”
看著在座的所有東林大儒,對自己的拳拳效忠之心,剛才的不快被朱由檢按下,而後同樣舉起酒杯對著眾人道:
“這些年承蒙諸位教導了,請!”說罷將杯中靈酒一飲而儘。
其他人見此,也紛紛將杯中酒飲下。
大雨一直下到夜色降臨,整個東林書院,隨著夜色降臨,卻是燈火通明。
朱由檢拒絕了顧憲成等人的相送,從觀瀾雅築出來,王承恩立刻撐著傘上前。
“主子,王府那邊來催了。”聞言,朱由檢點了點頭,道:“這便回京吧……”
說著又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回頭瞥了一眼身後,那在夜色中,宛若一座橘紅色小山一樣的觀瀾雅築,朱由檢開口道:
“承恩,給王府傳信,我們坐飛梭回去,明日一早到。”
坐飛梭?聽到朱由檢的安排,王承恩一愣,不過還是點了點頭,道:
“奴婢這就安排。”
“嗯,走吧。”朱由檢點了點頭,轉身大步離去,王承恩趕緊跟上。
此時,觀瀾雅築之上。
朱由檢走後,顧憲成等人之間的氣氛便一直沉默著。
“都說說吧。”這時,顧憲成抬了抬手臂,整了整寬大的袖袍後,抬頭看向眾人,然後將目光定格在錢兼益身上,道:
“受之,你先說。”
被點名,人群中的錢兼益緩緩起身,先是對顧憲成行了一禮,然後道:“少主似乎對我們接下來針對嚴黨的行為,不是很讚成。”
其他人聽到這話,也都是點了點頭。
都是人精,之前的交談中,他們如何能看不出來,朱由檢在聽到他們要針對嚴黨一脈後,神情間那隱隱流露出來的不滿。
“怪我們啊,”這時,阮大铖歎息一聲,道:“我們平日裡教授他的全都是君子之道,卻不曾告訴他,取舍之道……”
“我認為少主之所以對我們接下來針對嚴打感到不滿,是因為他本身就是皇族。”這時,又有人主動站了出來。
“除了我們在教授他之外,王府也對他有不小的影響,皇族考慮問題永遠是利益。”
“嚴黨這種國之頑疾,之所以可以存在,有時候是因為上位者需要他們存在。”
“慎言!”有人發出低喝。
聽著眾人七嘴八舌的話,顧憲成沉默片刻後,您試著夜色道:“我們不能說皇上的不是,但我們也有自己的‘道’要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