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嘉茹此舉……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嘉茹是想起來了什麼嗎?
之前薑少昭不是分明說將她的記憶清除乾淨了?
為何她在這個節骨眼將薑臨給殺了?
以往不都是對太子動手?
亂成一團的神思被容妃淒冷的哀嚎拉回,皇帝歎息一聲,大步走到她旁邊,難得地將自己的披風解下,披在了她的肩頭。
“容兒,臨兒已經走了,他一定也不想看到你這個樣子,你切莫再傷懷……”
他話音未落,眼前人卻猛地一拂,惡狠狠地瞪著他吼:“滾開!彆以為我不知道你是什麼貨色!”
容妃不知哪裡來的勇氣,一雙嗜血的赤目死死盯著他,像是看著什麼十惡不赦的邪祟。
“你和季嘉茹沆瀣一氣,對她和薑序一再縱容,害得她們屢次欺淩我們母子不說,到最後還是殺害了臨兒!看著這後宮裡的孩子和嬪妃一個個死去,你心裡難道就沒有一絲動容嗎?你配做皇帝嗎?配做父親嗎?!”
“薑穆堯,你就是個無能的草包!”
容妃被氣得神智癲狂,一句句話像是冬日雷霆後,向著人間砸下來的一顆顆冰釘,誓要將皇帝釘在那最幽暗隱秘的恥辱柱上。
“住口!”皇帝和何元光同時開口。
皇帝先前還憐惜容妃死了孩子,心有不忍。
但見她此時如此辱罵自己,似是將四皇子看得比自己還重,霎時心頭極怒。
連一個區區容妃,也敢這般來質問嗬斥他?
她隻是他手裡一個附庸,一隻隨時可以被捏死的!
這樣的人,也敢罵他是草包?!
容妃並不意外皇帝此時的態度,她輕哼一聲,隨即低笑起來。
“昏庸、無能!一個連自己骨血都護不好的慫包!”
有風拂過她的眼角,她笑得身子直抖,笑得泛起淚光。
她站起身,四下看了一圈這仁智殿,“臨兒每日下學,本宮都提醒他,切勿東顧西盼,直接回鐘粹宮為好。這些年,他一直恪守規矩,從不逾越雷池。然而今日,太後娘娘走了才多久?在她停靈的這殿外,便有人借她的手開始害死臨兒!”
“難道,皇上對這害人之人,一點都不知情嗎?還是說這麼多年,你早已習慣了麵對季嘉茹,處處唯唯諾諾,絲毫看不見其他人的性命?!”
眼底是齧心腐骨的痛意,聲音嘶啞又絕望。
她分明是笑著,但那不知什麼時候散亂的發髻,還有那伶仃沾衣的淚漬,以及那虛空下瑰麗又縹緲的人影,又像是早已沒了活氣。
月色透過重重霧氣,朦朦透進仁智殿後殿古鬆環繞的院子,院子裡金革銀刀,站了數列金吾衛。而這金色暗粼的中央,是一具年輕的屍體,還有一道寂寥悲淒的影子。
金吾衛身後,立著一道微胖魁梧的身影,那人眉眼寒沉,麵色銳利,看起來被眼前女子的哭聲擾得甚為煩亂。
皇帝冷哼一聲,麵色極為酷寒:“將容妃帶下去,關進鐘粹宮,沒有朕的命令,誰也不許放她出來!”
竟然敢這般罵他,諒她今日失去孩子的份兒上,沒有將她打入冷宮,已經是格外開恩!
得讓她一個人好好在鐘粹宮醒醒神!
容妃嘻嘻哈哈笑了幾聲,目光卻死死地盯著他,寬大的紗袖在月下揮舞幾下,踉蹌零落,卻什麼話也沒說。
她跟著金吾衛走了。
天上有烏雲浮過,將那本就慘淡的月光一並蓋住,再看不清人間的真相。
容妃的鐘粹宮在坤寧宮西側,但她卻刻意走了坤寧宮的方向繞行。
金吾衛見皇帝隻是關禁,畢竟又剛死了皇子,諒她可憐,也沒多說什麼。
然而到了坤寧宮外,眼前一直跟著的那道柔弱身影倏地一閃,已經再次衝進了坤寧宮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