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惠嘔出湛藍的、泛著熒光微粒的血。
她試圖抬起頭,頭骨似乎同時承載著內部擴張與外部壓縮的力。而那些植物,正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凋零。它們的光芒漸漸暗淡,形態如同被風蝕的沙,消散成無數細小的藍色光點。原本耀眼的枝乾和花瓣在刹那間褪去所有生機,化為一片沉寂的黑暗。
湛藍的血從她口中不受控製地湧出。
強烈的嘔吐感支配了她,正如她無法停止疼痛。周圍的一切仿佛都被隔絕成了遙遠的背景。眼前不斷地閃過各種色彩,拚湊出一幅幅畫麵,轉瞬即逝。嘈雜的聲音不絕於耳,像是無數被困耳膜後的蝴蝶激烈地掙紮,呼籲著自由。
她想要抓住些什麼,但一個完整的念頭都無法聚攏。
有什麼人影急速靠近。
無法逃走的她被捕獲了,被一雙有力的手。
一種冰冷堅硬的石塊,隔著厚重的衣料死死抵在她的心口。
梧惠幾度懷疑自己是否已經瀕臨死亡。但隨著胸腔處的冷意愈發清晰,痛覺逐漸減弱,原本幾近失去的感官開始恢複。她感受到石塊依然抵在自己的心口,比起力量被注入,不如說,是不適感被緩緩驅散。
她試探著睜開眼,視野裡的光線雖然依然昏暗,但她終於能看清近在咫尺的臉龐。
莫惟明?
他的嘴唇似乎在翕動著說些什麼,但梧惠聽不清他的聲音。
隻那一瞬,梧惠仍在懷疑,剛才發生的一切更像是一場未醒的夢。
在目光觸及另一個方向時,她終於確認眼前的一切並非虛幻。
有光柱出現。這是手電的光,光的源頭,是一個向她跑來的熟悉的身影。歐陽他的神色比平時更多一分緊張,羽則緊隨其後。
而最前麵的凍凍,明顯是讓二人找到梧惠的向導。
梧惠終於意識到,這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
但清晰的畫麵很快消散,視野重歸於黑暗。同一時刻,莫惟明發現她瞳孔中那不自然的藍色迅速褪去。梧惠感到眼睛有些發癢,試圖伸手揉動。
“彆動。”他的聲音終於傳入她的耳中,“我知道。我也看見了,不是幻覺。信我。”
梧惠想要開口,但胸口仍然有些發悶,呼吸時甚至能感受到一絲鈍痛。她勉強抬手想要推開他,卻被一股更加冰冷的觸感覆蓋住——是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彆動,”莫惟明重複道,“再堅持一會……一會兒就好。”
梧惠艱難地扭過頭,隻看到剛才花田盛開的地方,是一處巨大的圓形金屬壇。它有著柱狀的玻璃外牆,裡麵則空蕩蕩的。
“她怎麼樣?”歐陽啟聞的聲音傳來,帶著壓抑的急切。“你果然也……”
莫惟明沒有立刻回答,他低頭看了梧惠一眼,似乎在確認她的狀態。而羽也已經跑到近前,跪在梧惠身旁,小心地扶住她的肩膀。
“我和殷社的人來找她。”莫惟明的語氣不太友好,“本不包括你。”
梧惠低下頭,剛才嘔吐的痕跡完全不見了。她忍不住摸過去,隻碰到厚重的灰。
莫惟明試圖將梧惠架起來,但她的身體仍顯得有些無力。羽也上前幫忙,卻因為身高的差距,動作顯得有些吃力。莫惟明低頭看了羽一眼,無奈地搖頭:
“你彆添亂了,我來就好。”
新的手電光從遠處照過來,刺得他們不約而同地抬手遮住眼睛。
莫惟明不悅地發出“嘖”的聲響。當光線變得不那麼刺眼時,梧惠眯起眼看去,發現來人竟是曲羅生。他一如既往地冷靜,嘴角掛著淺淺的笑容,完全不被詭異的氣氛影響。
“真是太好了,”他開口,語氣帶著幾分調侃,“皆大歡喜。不僅舊友重逢,還認識了新朋友。”他的目光在歐陽啟聞和羽身上停留片刻,笑容更深。
“到底是老朋友,緣分還是到位的。但……這裡並不適合敘舊,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說話的時候,歐陽默默將羽拉到身後。曲羅生似乎沒有注意到歐陽的防備。
他主動靠近莫惟明,試圖接過梧惠:“你們的狀態都不是很好。我來幫忙吧。”
“不用了。”莫惟明語氣冷淡地拒絕,“我能應付。”
曲羅生聳了聳肩,沒有再堅持,轉身跟在隊伍後麵。
順著來時的路,歐陽帶著大家返回了玻璃棚中。一路上,梧惠慢慢恢複了體力,直到能夠獨自行走。幾人繞著熄滅的爐子坐著,場麵十分僵硬。
“那個,歐陽,已經給我解釋過他來的理由,”梧惠率先開口,聲音還有些虛弱,“他說他接了一個向報社付了重金的委托。”
“這樣嗎?雖然我還有很多細節上的疑問。但,算了——我是說暫時。那麼她呢?”
莫惟明看向羽,又看向歐陽,目光帶著幾分試探。
歐陽卻沒有回答。他反而將目光轉向在場最安靜的人——曲羅生。凍凍不明原因地臥在他的腿上。他不緊不慢地摸著貓毛。其他人都想不通,這機靈的老家夥怎麼敢靠近這種人。
“您單獨出現的時候,反而讓人不習慣”歐陽說,“身邊好像少了一位大人物。”
提到殷紅,梧惠的臉色驟然蒼白。
她的腦海中浮現出之前殷紅被抓走的畫麵,呼吸變得困難。她的雙手不自覺地按在太陽穴上,低下頭,艱難地複述著:
“她、她被帶走了。我也差點遭遇不測,是……是曲先生救了我們——救了我。但那些東西,呃……”梧惠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平複情緒,但她的聲音仍有些顫抖:“像是鐵鏈,或者軟鞭什麼的,突然將她——將她穿透了。然後有倒刺,把她拖到黑暗裡。這一切都是一瞬間的事,我們反應不過來……”
歐陽立即皺眉。他低聲說道:“我好像知道是什麼。”
所有人都看向他,曲羅生的眼神更是興趣盎然。
“剛來這一帶的時候,我也能感覺到有很多不自然的力量。之後,我把自己的見聞記錄在冊。我慢慢發現,那些力量極端的生物,似乎來源於同一個怪物——它同時具備許多不同的特性。我無法理解。當它的壓迫感出現時,我更不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