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冷離開的時候,手裡拿著一本書。
“你抱著一塊磚頭乾什麼?”
神無君的煙叼在嘴上,說話的時候,唇邊的紅點一晃一晃。
“這本書,很重要。”白冷如是說,“我從裡麵得到了很多信息,還有一些……暉安的筆記。她有些想法,都在裡麵。這本書我看了很久,總覺得快瞧出眉目。我疑心她是故意將我留在這裡,來注意這本書的。”
“隨便吧。”神無君拿下了煙,“不過我沒想到,你居然也沒攔他們一下,就任由他們大搖大擺走出門去了。你多少也能察覺到,開陽卿留你在這裡,其實是為了看天樞卿和天璿卿的狀態吧。也隻有你,思想乾淨,不怕被那個女人看穿心思。”
白冷淡漠的臉上多少有幾分無奈。他調整了一下書的位置。它又大又沉,還被不知多少人翻了多少次,裡麵夾著的筆記讓它比原本的模樣更加笨重。他的聲音帶著淡淡的疲憊:
“和他們糾纏是沒什麼意義的。即使他們給了麵子,留下來,六道無常也會找到這裡。很明顯,您已經能突破結界的封鎖了。這樣一來,霜月君和朽月君,也會找上門的。”
“我沒有打算做多停留。他們相遇,高低是要打一場的。到時候羿府的東西全砸了,賠不起,你落下個看管不力的罪名。”神無君拍了拍肩上的灰,又說,“不過他們既然自己大搖大擺地離開,也是沒這個機會了。”
白冷輕歎一聲。
神無君依然佇立在大門敞開的地方,卻不進門內,任由黑暗籠罩在身上。
白冷已穿戴整齊,每一粒扣子都嚴絲合縫。他懷中的書脊沉甸甸地壓在小臂上,勒出深痕。額前幾縷未能服帖的發絲被薄汗浸濕,緊貼著缺乏日曬的、發白的皮膚。他站得筆直,肩背卻透出一種僵硬。所有疲憊與無奈都鎖在那雙望向門口的、的空洞眼眸裡。
而後,他走出門口,隨著神無君閒庭信步。
“您的圍巾去哪兒了?”他忽然問,“我起先覺得奇怪,剛才想起來,您少點東西。”
神無君挑起眉來。
“我把你們的看守全打趴下了,你就問這個?”
身穿製服的軍人們橫七豎八地倒臥在地,姿態各異,卻都失去了意識。有的蜷縮在假山旁,有的半個身子浸在乾涸的觀賞池的淤泥裡,更多的是直接癱倒在冰冷的石徑上。他們的武器或被擊飛,散落在草叢和石縫間;或仍緊緊攥在手中,卻無力地垂落,槍管插進泥土。
幾處假山石被猛烈的撞擊削去了棱角,碎石滾落,砸在昏迷者身上也毫無反應。本就雜亂的花木被踩踏碾壓,枝葉斷裂,花瓣零落成泥。一些路燈的燈泡,被流彈打碎了。他們踩過殘渣,發出哢噠的悶響。整個庭院仿佛經曆了一場無聲的風暴,隻剩下沉重的、此起彼伏的昏迷呼吸聲,在冰冷的月光下,構成一片觸目驚心的廢墟。
“您搞成這樣,我確實沒法兒交代。”白冷隻是搖頭,“但我當然沒法兒阻止您。”
“對。”神無君竟然說“對”,“洋鬼子滾蛋的時候,還謝謝咱呢。”
白冷無言。月光穿透圍網,在地上投下扭曲交錯的鐵骨黑影,如同巨大的蛛網。一隻軍靴孤零零地躺在台階下,鞋帶散開,沾滿了汙泥。地麵有許多深而長的凹痕,像被巨獸的利爪反複犁過。那是神無君雙刀刀背留下的印記。燈泡的碎片,在月光下反射零星的幽光。唯一還保持原位的,是庭院中那尊象征武勇的石雕麒麟。它冰冷的石眼俯視著滿地狼藉,仿佛一個沉默的見證者。
“您之前說,朽月君還沒有來,是嗎?那究竟是誰騙過了守衛的眼睛……”
“會化形之術的並非隻有朽月君一人。但是,的確沒有其他六道無常來過。你就當我是第一個吧。不過,你若認為這就是開陽卿交代給你的任務,那你確實失職了。因為是天璿卿騙過了你們的看守。”
“天璿……卿。”
白冷重複著這個稱謂,聲音低沉。困惑如濃霧般瞬間彌漫開來。是她自己騙過了所有守衛的眼睛,大搖大擺地走出了羿府?這怎麼可能?
腦海中閃過天璿卿的形象——優雅、從容,帶著一種難以捉摸的妖冶和過分親密帶來的疏離。她並非尋常之人,擁有特殊的天賦和智慧。但化形之術?這通常是屬於非人之物才能實現的。白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粗糙的書皮。
一絲荒謬感之後,竟奇異地浮現出一絲扭曲的合理——如果是那個總能出人意表、掌握著常人無法理解之物的女人,似乎……並非絕無可能。
“即使……即使她是人類,也可以做到化形?”他抬起頭,帶著最後一絲尋求解釋的執著,“一定是借助了法器的力量吧。否則,這太不符合常理。”
神無君看著他臉上變幻的複雜神色。他深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煙頭的紅點在黑暗中劃出短暫的軌跡。
“是。”他的回答很乾脆,肯定了白冷的猜測方向,“不過,其中的原理……很複雜。我也搞不清楚。那個女人就是有能力整明白這東西。這玩意兒也有破綻。它不是什麼真正的法術,是單純改變自己的樣貌,糊弄人的眼睛。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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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是不行的?”
“身上穿的那套行頭,肯定不是變出來的障眼法,十有八九是穿走了你們家的東西。畢竟,憑空逢出一套合身的製服,可比改變臉皮難多了。”
白冷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些橫七豎八倒地的守衛。然後,他意識到,殷紅一定進入了晗英的房間,拿了她的衣服。既然外貌能夠改變,恐怕身高也不算太大的問題。
塵埃在殘存的光柱裡懸浮,時間因這沉重的疲憊而遲滯。白冷極其輕微地調整了一下站姿,細微的布料摩擦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透露出一種蓄勢待發卻被深深拖拽的凝滯感。
“我明白了。”白冷忽然想通了什麼,“是天璿卿從內部破壞了結界。她改變了紅石的數量和位置,吸引您攻過來。不是您,也可能有彆人。但這結果,顯然是暉安能預料到的。也就是說她時刻掌握著離開的鑰匙,天樞卿也知道這點。”
他突然猛然看向神無君。
“這樣一來,她不就有理由六道無常為敵了嗎?人們隻會覺得,六道無常攻擊了羿司令的家。可是,她為什麼篤定是您第一時間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