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哥!等等我啊!”
羿晗英拚儘全力追趕,卻隻能眼睜睜看著兄長那快得不似常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她沒跑出多遠,胸口就火燒火燎,肺像要炸開,雙腿灌了鉛般沉重,隻能撐著膝蓋在路邊大口喘息,汗水和灰塵混在一起,狼狽不堪。
大概過不到一刻鐘,就在她茫然四顧,不知如何是好時,一陣引擎的咆哮聲由遠及近,刺破了被強光籠罩的詭異寂靜。一輛警車如同脫韁的野馬,無視路上堆積的障礙,以近乎失控的速度疾馳而來。
它沒有絲毫減速或避讓的意思,車頭凶狠地犁過滿地狼藉的烏鴉屍體。一個急刹,它穩穩地停在氣喘籲籲的羿晗英麵前。羿昭辰隔著玻璃看向她,連一句“上車”都沒說,隻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副駕駛。
羿晗英沒有絲毫猶豫,拉開車門就鑽了進去。車子立刻如同離弦之箭般再次躥出。
副駕駛座上,羿晗英緊緊抓著門把手和安全帶,身體隨著車輛的顛簸而晃動。車輪碾過那些僵硬的軀乾,發出密集而短促的“哢嚓”聲,那是細小骨骼被無情壓碎的悶響。還有更令人頭皮發麻的、濕黏的聲音,仿佛有無數裝滿漿果的口袋被車輪壓爆,黏稠的血肉和內臟被擠壓、碾開,在輪胎和路麵之間發出令人作嘔的粘連和剝離聲。
這輛冰冷的鋼鐵機器,在她此刻的感知裡,儼然化身為一頭沉默而貪婪的巨獸。它張著血盆大口,無情地吞噬著這條由死亡鋪就的道路,將那些可憐的、曾經活過的生靈在車輪下碾碎、壓扁,變成黏附在底盤和輪胎上的、汙濁不堪的殘渣。
晗英隻覺得胃裡一陣翻江倒海。那持續不斷的碾壓聲,透過薄薄的車壁鑽進她的耳朵。她死死地低著頭,視線隻敢盯著自己沾滿灰塵的靴尖。即便她知道,這樣並不能就此隔絕外麵那地獄般的景象和聲響。
每一次顛簸,每一次碾壓的悶響,都像是在巨獸的胃袋裡進行著一次殘酷的消化。而她,正坐在這巨獸的腹腔之中,被迫感受著這場無聲而血腥的盛宴。
最終,警車在宿江邊上戛然而止。渾濁的江水在持續強光的照射下,反射著一種令人不安的光澤。
羿昭辰沒有絲毫停頓,推開車門,目光掃過江邊停泊的船隻。他幾步就衝到一艘老舊的機動艇旁,利落地翻身跳了上去,甲板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他直接蹲在船尾,抓住那冰冷的手搖曲柄開始用力轉動。
剛下車的羿晗英被他這連串動作弄得有些懵,但看到他試圖發動引擎,立刻明白過來。她連忙跑到係船柱旁,手忙腳亂地去解那纏繞了好幾圈的、濕漉漉的粗大纖維繩結。
“哎!你、你們乾什麼?!這、這是我家的船!”
一個穿著沾滿魚鱗圍裙的中年男人慌慌張張地從旁邊的漁棚裡跑出來。
引擎似乎不太情願地被喚醒,開始發出斷斷續續的“突突”聲。
“征用了。”羿昭辰的聲音冰冷而簡短,他終於抬起頭,刺向那個漁民,“你也被征用了。過來開船。”
“什、什麼?!”漁民嚇得瘋狂搖頭,踉蹌著後退好幾步,手指顫抖地指向江對岸,“開、開船?去、去那邊?!不行!絕對不行!你沒看見嗎?那個妖怪……妖怪在鐘樓上啊!”
羿晗英順著他驚恐欲絕的目光望去。
江對岸,那座標誌性的、高聳的鐘樓頂端,正散發著比周圍環境強烈數倍的光芒。那光芒的核心,卻是一個巨大而清晰的、蜷縮著的黑色剪影!輪廓依稀可辨是鳥形,如同一個黑洞,盤踞在光之塔頂,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威壓。僅僅是遠遠看著,就讓人心生寒意。
晗英的心臟猛地一跳,僵在原地。
“哥……”她下意識地想阻止。
然而,羿昭辰仿佛沒聽見漁民和妹妹的聲音。老舊的引擎聲終於變得穩定而有力,噴出一股帶著濃重機油味的黑煙。他朝晗英低喝:“上來!”
“可是……”
晗英看著手中還沒完全解開的、濕滑沉重的纜繩。就在這時,羿昭辰似乎失去了耐心。他猛地伸出手,不是去解繩結,而是直接攥住了那根緊繃的、濕漉漉的粗纖維纜繩。
就在他手指收緊的瞬間,一股灼熱的氣息驟然彌漫開來。那堅韌的纖維纜與他掌心接觸的位置,竟被無形的烈火舔舐,瞬間焦黑、炭化。伴隨著一聲輕微的脆響,纜繩竟被他徒手硬生生攥斷了。
斷裂的繩頭冒著縷縷青煙,無力地垂落水中。
失去束縛的機動艇,在引擎的推動下,立刻開始緩緩漂離岸邊。
“啊!”
晗英驚呼一聲,再也顧不得許多,幾乎是憑著本能,一個箭步向前猛衝,在船體離開岸邊的瞬間,奮力一躍。
砰!
她重重落在搖晃的甲板上,船身劇烈地起伏顛簸,差點將她掀翻。她慌忙抓住船舷穩住身體。小艇尚未完全平穩,引擎聲驟然加大。羿昭辰猛地將操縱杆推到底。這艘老舊但動力尚存的漁艇,劈開泛著金光的渾濁江水,義無反顧地朝著對岸疾馳。
儘管還有很多問題,但看著羿昭辰堅定的目光,晗英不敢打擾。最近的對岸是沒有渡口的,羿昭辰毫無顧忌,就這樣駛著機動艇衝向碎石灘。船體與石頭摩擦發出刺耳的刮擦聲,船底幾乎要被撕裂。
在尚未完全停穩的顛簸中,羿昭辰已躍下船頭,身輕如燕。他的腳尖在坑坑窪窪、遍布障礙的碎石灘上疾點,如履平地。
羿晗英卻已是強弩之末。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硌腳的碎石上。無論如何拚命追趕,那個堅毅決絕的背影都如同海市蜃樓般,在她力竭的視野裡越拉越遠。
她不知道到底怎麼了。
這裡距鐘樓還有一段距離,但羿昭辰不知疲憊。當他終於衝到鐘樓那巨大的拱形石基下時,一絲荒謬的念頭閃過——竟還有人在此守衛?他真不知道該不該欣慰。
“讓開。”
羿昭辰腳步不停,直衝大門而去。然而那些警衛如同聾了一般,對他的命令充耳不聞。隻有黑洞洞的槍口隨著他的逼近而微微抬起。
“睜大眼睛看看老子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