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甲午、丙申、己亥和庚子的落敗，君子盟六十人，現今可用已不足五人，這僅存的人裡唯獨還有一個人不曾露麵。那些出現在無晝穀名冊裡可能會被君子盟所用的江湖人都對應上了他們的代號，以至於最後這個神秘的“庚戌”身份究竟如何，唐天毅也無從判斷。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暗箭傷人者絕對不是“庚戌”。
“赫連大少，做出此等乘人之危之事，著實有負赫連世家的盛名呐。”
唐天毅衣袖向後輕甩，卷起被打落的四柄小斧沿著它們襲來的軌跡射向它們的主人。人在背後，但是他沒有轉身，一雙眼睛仍在保持著對風懷瑾的注視，徹底鎖住他的一舉一動。
“還有赫連四小姐，你向來喜歡後發製人，不知何時開始轉了性？”
借著唐天毅的反問，曉風抬手一擲，將兩支淬了毒但非見血封喉劇毒的箭還給了赫連冬軒。
她擲箭時同步射出一枚銀針尾隨，當赫連冬軒以雙指勾住兩支小箭時，銀針正中其中一支箭尾，隻見箭簇驟然打開，從裡麵射出無數細如毛發的針。
一陣嘩然聲再起，就連赫連春澤和赫連夏平的臉上都閃過一絲驚詫。
赫連冬軒回頭望向曉風，曉風也緩緩抬起眉眼迎上她的視線。
互有欣賞之意，互有挑釁之味，互有輕蔑之態，互有倨傲之姿。
她們之間第一次直麵的對視，硝煙味已慢慢在空氣中彌漫。
“風大小姐的眼力當真是驚人，我這小箭鮮少出手，中箭者必死無疑，故而除我之外無人知曉這箭簇之中另有玄機。你連看都沒有認真看過，就能找出啟動箭中箭的訣竅，實在厲害。”赫連冬軒並不急於和曉風宣戰，而是先禮後，兵，隻因她太想知道自己小箭的破綻究竟在哪裡，“你到底是如何發現的？”
曉風攤開手掌做出一個掂量的姿態，輕飄飄說了兩個字：“重量。”
她這一個舉動，不僅在掂量小箭的重量，也在掂量赫連冬軒的實力，更是有意無意讓眾人看清楚了她這隻線條流暢自帶寧靜與優雅卻難掩多舛命運、飽經磨難的手。
赫連冬軒眼睛半眯，眉眼間的銳利與冷峻更為明顯。
“就這麼簡單？”
“能有多複雜？”
赫連冬軒也像她一樣掂量著自己的小箭，卻並不覺得有任何的問題：“均勻適度，是絕佳的暗器。”
“均勻就是破綻。”
“你說什麼？”
“選這種形狀的暗器，重量本就不該均勻。要麼是不諳世事的初學者，要麼是光看不用的花架子，要麼……就是故作掩飾，畫蛇添足，聰明反被聰明誤。赫連姑娘屬於哪一種，不用我明說了吧？”
“好敏銳的判斷。難道你就不怕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君子不會暗箭傷人，君子也不會在自己的劍裡暗藏機巧，君子更不會助紂為虐與妄圖荼毒江湖的人狼狽為奸。”曉風柔若無骨的手指隨微風輕輕舒展，不知何時指間喚出了一枚遊龍針，“何況他們剛剛不是說過，我已是當今江湖暗器第一人，這點判斷還是有的。”
赫連冬軒下意識摩挲著自己的劍，拇指在機巧的開關處反複徘徊。
她與曉風之間的較量還沒有正式開始，她就已經落在了下風。
這時，赫連夏平突然像刻意打圓場似的笑了起來。他笑得輕鬆自在，笑聲如同二十歲的少年郎遊玩拾趣時那般爽朗愉悅，無拘無束。但是，這笑聲裡同樣暗藏譏誚與嘲諷，宛若六十歲曆儘滄桑的智者於泰山之巔俯瞰萬物流露出的藐視與自傲。
他換了一身縞素，比起那夜的神秘嫵媚此刻更多了清麗與超然之感。他坐在赫連冬軒和赫連春澤之間，和他們的氣質截然不同，清冷純潔得如初涉人間的仙子，讓人望而生憐，不忍靠近半分。
隻可惜，他偏偏長了張嘴，一開口就讓這清冷化為了冷漠與薄涼。
“大哥，小妹，我說什麼來著，你們兩個根本就不是若清妹妹的對手。還有大哥，你也是，挑戰若清妹妹都不夠格，怎麼還盯上唐盟主了？那可是真正的江湖第一人，就連爹都要忌憚三分，你倒好，還想當著他的麵殺人，也太不將他放在眼裡了。”
他漫不經心起身，朝曉風和唐天毅致意。
“實在抱歉，家兄和舍妹唐突了，還望唐盟主和若清妹妹見諒。”
赫連春澤冷哼一聲，陰陽怪氣地說道：“一口一個妹妹，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入贅碎星穀改姓風了呢。二弟，人家風大小姐看不上你，你又何必熱臉貼人家冷屁股，自降身價，白白丟了赫連家的臉麵。”
赫連夏平笑意未減，但是眼中的寒意卻更重了。
就在這個時候，曉風卻突然插了一句，讓場麵變得更加有趣了。
“夏平哥哥言重了，能有機會與令兄令妹切磋是若清的榮幸。隻是沒想到他們和夏平哥哥如此不同，這般想贏怕輸，連光明正大與我一戰的勇氣都沒有。還是更懷念和夏平哥哥的幾次交手，打得實在是暢快。”
一口一個“哥哥”，倒是與赫連夏平接連提及的“妹妹”相得益彰。
她的聲音裡多些了俏皮的調子，沒有故作矯揉，隻是聽起來更貼近十八九歲天真無邪的小女孩，就像是妹妹在向哥哥撒嬌。
隻不過，周圍這幾位太過熟悉她，知道哪怕是十八九歲的風若清也絕不會是這副奇怪的樣子，所以都忍不住或低頭或轉身強壓著笑意沒有笑出來。就連曉風自己都差點裝不下去了。
赫連夏平也是一樣。
他知道這是曉風故意為之，雖說她這話有煽風點火之嫌，但從場麵上看她明顯是在幫襯自己，而且諷刺得有理有據，與自己應和得有來有回，無形之中倒是給他增添了不少人的底氣。
再看赫連春澤，被這倆人一搭一唱氣得臉都綠了。
他拍案而起，指著赫連夏平怒斥道：“喜歡當人家的哥哥就改姓風，我赫連世家丟不起這個人！你要認賊作父，我不攔你，但你可彆怪我翻臉無情！彆忘了，爹和三弟是死在誰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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